她迟到了,兴许是有意为之。我不在乎。她来时我正在吃第三道前菜。鱼子酱。涂抹在烘烤后的白面包上,仍然吃不惯。但人人都说,四十岁之后,得体比喜欢更重要。她在侍者的引导下向我走来,精心粉饰的面容光彩照人,领口露出纤细的锁骨。初次见面时她几乎还是个孩子,甚至不会修眉——我时常想起她那浓密的,像是毛毛虫一样的眉毛。时间真的过去了那么久吗?现在的她已经变成了花蝴蝶。她说:“给我和他一样的。”于是侍者顺从地点点头离去,片刻,拿回一副贝壳汤匙。
餐厅坐落在两栋大厦中间的空地上,玻璃外墙,撑起一个玻璃天顶。你能在墙壁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也能看见外面的霓虹灯和行人。想必,外面的人也能看见里面。否则的话,这一切耀眼的光亮,便失去了意义。我转向她,告诉她今天可以在外面过夜。她笑着,瞟了一眼手边的小提包,表示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笑起来明艳动人。我本该从她的笑容里看出挑逗,或许还有俏皮和默契,但如今我只感到厌倦。当然当然,我知道你会的。
自从上次分手之后,她就总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就在上个月,我告诉她她必须得搬出去。“那我们的猫怎么办?”她尖叫着,仿佛我要抛弃自己的孩子。我沉默了,她随即把话题引向一群男孩们的选秀节目。而到了上周,当我和她再次提出,我们应该各自冷静一下的时候,她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用左手撑住脑袋,直视着我的双眼,摆出一副要谈心的样子。“你真这样想?”她问。我点点头。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我把身子向后仰,尽可能把自己陷进沙发里。我听见她走进厨房,“维维,”她叫着猫的名字,“以后,我就不能和你见面了。”我能想象她托起那只白猫,看着猫的眼睛与它告别的模样。浮夸和虚假之中,竟然也有一丝温情。也许这是她能做出最深情的挽留。第二天,我没提分手的事。她想让我有负罪感,我不能让她得逞。况且,猫怎么办?
说到底,这不过是我们相处的一种方式。我们谈论分手就像谈论今晚会不会下雨,每次争吵都让我们更了解对方,也变得更加亲近。她知道自己是我的什么,否则的话,她怎么会热衷于和猫说话。
“明天,我想去摩洛哥。”她一边说话,一边玩着自己深红色的指甲盖。
“我没有时间。”
“我可以自己去。”她咯咯直笑,“你不是说,我们应该各自冷静一下吗?”
她把我说的话揉碎,换了一种味道全部丢还给我。
“为什么突然想到去那里?”
“‘世界上有那么多小镇,小镇有那么多酒馆,她……’你让我多看电影,我挺喜欢这句台词。”她吮吸着马蹄水,在吸管上压出一个口红印,“所以我想去看看嘛。”
理由很充分,喜欢电影,所以要去故事发生地看看。我该庆幸她喜欢的不是《星球大战》。
“我帮你订机票。”
她把盘子推到我面前。
“你帮我切牛排。”她说。
我说:“等我从卫生间回来再说。”
站在洗漱池前,我看见一张难以相认的面孔。我反复掬起水清洗它,水流没有带走倦容,只在我手心里留下一根灰白头发。等我从卫生间回来,正看见侍者站在她旁边,小心翼翼地扫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