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岚一边写一边给他讲题:“会做了么?” 陈默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本来就会做。” ------------------------------------------------------- 陈默一直以为,最初他疯狂地追求谢岚,不过是中二病作祟,企图填补这看似空虚而荒诞的世界。 后来才明白,成长的过程,是我同你一起—— 绝不向这个世界低头。 本文又名:《治愈中二病的方式就是把他变成忠犬》 食用指南:男主只喜欢女主女主只喜欢学习
1、第一章... 八月末的傍晚,暑气未消。 “平价超市”门前,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坐在小竹椅上乘凉。她烫着一头短卷发,黛眉红唇,面容姣好,手里一把蒲扇摇得路人频频注目。 过了一会,从晦暗的杂货店里走出一个穿蓝色校服的女孩。 女孩的校服洗得泛白,短裤下缘已经起了毛边。 “妈,我去同学家写作业。”谢岚提着一个条纹帆布袋子,她不怎么爱用书包。 “哎。哟,臭蚊子。”章爱萍拿蒲扇敲了敲自己洁白如玉的小腿,“早点回来啊。” “嗯。” 谢岚头也不回地走了,单马尾随风扬起。 章爱萍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远去,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起身往店里头走。 “平价超市”后面有一间隔断房,那是她们母女这些年的栖身之地。还记得女儿小时候,嫌凳子矮,总是踮着脚,双手扒在超市的收银台上写作业……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她几乎每晚都要找理由出门,直到半夜才回来。 章爱萍知道,女儿长大了,自己有些事情入不得她的眼。 谢岚腿长,走路快。刚走到女人街路口的巴士站,路公交车向她迎面驰来。 她招了招手,上车,仔细打量车壁上贴着的线路图。 女人街——秀山路——育新大厦—— …… 最后一站是,香樟山。 洛城不算大,可她日常生活的区域更小。 像香樟山这种富人别墅区,对她来说,陌生程度跟北京上海没什么分别。 她低头看了看表,六点十分,应该来得及。 说起来还要感谢班主任蔡老师,要不是她,这会儿谢岚应该在华星路的餐馆刷盘子,或者在女人街的某个服装店帮人看店。 蔡老师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开学第一周,替她介绍了一份好工作。 “班里有个新同学,刚从美国回来的,还不能适应国内的学习生活。他父亲托我们问问,有没有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愿意先进带后进,帮他补补课。” “美国那边啊,基础教育还是差一些。我把你们初二的期末考试卷给他做,一样大的学生,一样的试卷,几乎门门不及格。” “谢岚,你有信心能教好他么?” “他叫陈默,家庭情况不错。只要你教得好,补课费会很可观的。” “块钱一小时,下次月考,每及格一门就再付感谢费。” “要不是陈总只要班里学生教,咱们老师就自己去啦。” 陈默父亲是洛城一家科技公司的老总,他坚信,战斗在第一线的尖子生才是最懂考试学习的。老师那都是纸上谈兵,拿着课本和答案硬掰,不见得有多大本事。 他们要是有本事,怎么还在洛城中学教书? 陈默深以为然,个屁。 只要自己不想学,找谁来教都没个卵用。 谢岚停在一幢英式别墅面前,手工打制的红砖,深灰色的斜顶塔楼,色彩凝重而古朴。 她按响了墙上的门铃,没多久出来个模样很精神的阿婆,手上拿着遥控器,轻轻一按,铁艺大门徐徐打开。 “我叫谢岚,是洛城一中初三1班的学生,蔡老师介绍我来给陈默补课的。” 阿婆看了看她的学生卡,点点头,引她进屋。 “太太,那个学生来了。” 谢岚换好鞋,跟她进去,一个敷着面膜的女人从沙发上起身。 女人皮肤白皙,身段窈窕,看上去非常年轻。 谢岚一度以为章爱萍算是同龄人中保养不错的了,这么一比,果然不如有钱人家的贵妇。 “小默的同学吧?”她浅浅一笑,面膜纸向上皱起。 “嗯……阿姨好。”谢岚不卑不亢。 “高材生呀。”陈太太掩着嘴轻笑,一边审视着她,一边把面膜纸抚平,“来,跟我上去吧,小默在房间里呢。” “这边。” 谢岚随她踏上旋转楼梯,然后沿着走廊往右走到底,一扇浮雕木门虚掩着。 陈太太叩叩门:“小默,你爸爸给你找的家教来了。” 没人回应,但能听到里面音响声开得很大。 轰隆隆地—— “又在打游戏呢?” 砰——捶了一下键盘。 “我让她进来了啊。”陈太太示意谢岚,“进去吧。” 谢岚推开门:“陈默吗?我叫谢岚,是蔡老师安排来给你补习的。” 见他没有反应,谢岚又问:“我们七点钟开始,可以吗?” “把门关上。”少年坐在椅子后面,一条腿翘在电脑桌上,左手捏着的拳头青筋凸起。 吵什么吵,又他妈输了。 谢岚产生如下想法: 一、这腿快翘上天了; 二、他没打算补习; 三、又一个败家子。 爱补不补,反正她按小时拿钱。 房间很大,分内外两部分。里间应该是陈默的卧室,外间是书房。书房里摆放着一张电脑桌,一张书桌,还有一套沙发茶几。 谢岚提着帆布袋往里走,她没有在书桌后面的沙发椅坐下,而是搬来一个高脚凳坐在旁边,接着取出自己的习题册。 又问了一声没反应后,她开始安静地埋头学习。 这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那边电脑不断地冒出来语音“doublekill”、“triplekill”! 一派和谐。 陈默赢了两盘,突然觉得乏味得很。 他起身从小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咕噜咕噜灌了几口。 太甜。 他回到电脑面前,敲了几个字:“没意思,不玩了。” 那边回:“不会真的要补习吧陈大少?” 陈默猛然响起,原来房间里还有一个人,那个来给他补习的“尖子生”。 他侧过头一看,人真的坐在那里,还是个女生。 校服,马尾辫,写作业的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脑袋都快埋进书里了…… 陈默的小学是在国内读的,他知道,这种造型就是尖子生标配。 他从书桌后面绕过去,不声不响地,目光落在那本做完的《数学综合训练手册》上——初三(1)班,谢岚。 工工整整的字迹,每个字的最后一笔都会格外加重。 “谢……风……”他喃喃念道,嗓音带着十五岁少年那种沙哑的磁性。 谢岚一惊,骤然抬头。 发顶撞上了他的下巴。 下巴又尖又硬……磕到人真疼…… “我叫谢岚。” 谢岚揉了揉发顶,微微皱眉扫了他一眼。 黑发漆眸,小麦色皮肤,白T恤,一边的唇角微微勾起。 这副歪着嘴笑的中二样子,有点像一个影视明星……她想了想,没想起来,大概自己平时 她低下头,拾起笔与尺,准备继续画她的电路图。 可是眼前一片阴影。 只因身后那个男孩太过高大,几乎挡去了大部分的光线。 他双手分叉在她身体两侧,撑在桌子上,低头问:“你不是来帮我补习的么?” 谢岚这次学乖了,不敢再贸然抬头。她很灵巧地从他胳膊下面钻出来,站直身体:“我问过你了,你没理我。” 谢岚不矮,一米六五。 但是站起来就到他肩膀上面一点。 陈默歪着脑袋看她。 两个人都有半分钟没说话。 他扯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去,身体向后摊开,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来来来,那么现在可以开始补习了吗,谢老师?” 谢岚坐回高脚凳上面,挺直着腰背:“可以,从哪门课开始?” 听说你每门课都不及格。 陈默仰视着她,睫毛在灯光下根根分明。 “哪门都行,要不,就英语吧。” “英语?”谢岚讶然,“你不是从美国回来的么?” “是啊,我在那边上聋哑学校的。”陈默说得真像那么回事。 “……英语简单,不需要课本。”谢岚从帆布袋里搜出一本小红书,放到桌上,“大学四级词汇,背会了再说,每天个单词,一个月检查成果。” “背单词就行?” 谢岚认真地说:“先背会,这是基础,再做常用词组和语法考点总结,最后进行听力和作文突击训练,应付中考绰绰有余。” 陈默把书往她面前一推:“算了算了,数学吧。” “老师发的习题册做了么?” “没有。” “教材看了么?” “没有。” 考虑到时薪,谢岚强压住心头的火气和不屑,耐心地拿出数学课本:“那我们先从教材开始吧,一步一步来。” “……”陈默觉得自己碰到块难嚼的硬骨头。 事实上相比于某些科目而言,他的数学和英语都还凑合,卖蠢只是为了不想好好补课,不想留在洛城一中,更不想留在这个家…… “随便你。”他身子侧了过来。 谢岚翻开书本的第一页,笔尖从第一行开始划起,“二元一次方程……” 高脚凳实在有点高,她需要深深弯下腰才能够到桌上的书本。 乌黑的马尾垂在一边,与她莹白的皮肤相得益彰。 一个小时后。 “你累不累?” “啊?” “你累不累?”陈默又问了一遍。 谢岚以为他耐心有限,嫌自己讲得啰嗦枯燥,脱口道:“不累,你需要休息吗?” 老子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休息个屁。 陈默深深地看着她,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我是问你要不要休息。” 谢岚斜着扫了一眼,说:“不用了,谢谢。” 然后又勾着腰用手肘撑在书桌上边写边讲。 陈默看得都憋屈,他指指自己大腿,问:“要不你来我这坐?” 谢岚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有些生气地不想回应。 陈默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毫无预兆地起身,双手夹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从高脚凳上提起来,塞到温软宽大的椅子里。 “这个凳子是我专用的,你不能坐。” 真是轻,跟拎小鸡似的。 2、第二章... 谢岚坐在软椅上,怔了片刻,两臂方才被他勒住的地方跟火烧一样,刺激着她某些不能触碰的敏感神经。 而那个少年,正满不在乎地看着她发笑。 两人陷入无声的对峙。 猝不及防地—— 谢岚霍然站起来,将数学课本重重地砸在桌上,震得旁边的笔架一颤。 “不坐就不坐,你他妈能不能别动手动脚!” “……” 这回轮到陈默呆立当场了。 洛城一中品学兼优的尖子生居然爆粗口…… “小默呀,没事吧?”陈太太敲了敲门,“周阿婆给你做了夜宵。” 没人说话。 “……小默?” 她的声音就像根火柴,呲啦一下,点燃了陈默这个人形炸
药桶。 “滚——” 他怒吼一声,大步走过去,咔哒扣上了门链。 “别管她。”陈默不耐地说。 没一会听到女人嗒嗒嗒的拖鞋声,走远了。 别人家的事情不好多问,但凭谢岚敏锐的直觉,那个叫陈太太的女人,并不是陈默的母亲。 谢岚像是见惯了这种大场面,泰然自若地收拾了下书桌,“你别锁,我马上要走了。” “走什么走?”陈默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8点45,还差一刻钟,‘陈总’不是买的你两个小时么?” “不是买,是请。”谢岚纠正他,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好,那我们再讲十五分钟。” 陈默瞥了一眼那个碍眼的高脚凳,烦躁地往旁边长沙发上一躺:“过来讲。” 谢岚没有拒绝,捧着书坐到他身边,保持距离,两条腿并拢得像个圆规。 十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代入消元法和加减消元法本质上没有区别,都非常简单,开学头两周的内容就是这些。像这章习题册的最后一题,比较复杂,就只能用换元法,老师大概过段时间才会讲,你到时候不能理解再来问我。” 声音清晰悦耳,跟电台小姐姐似的,拿来讲数学题真是浪费。 陈默半撑着脑袋,挑眼看着沙发上端坐如钟的女生—— 不生气的时候你以为她是朵单纯无害小白花; 等你不小心惹毛了她,才发现人家原来是朵霸王花。 “九点,我走了。” “明天还来么?” “嗯,蔡老师说,补到你第一次月考,看成绩再说。”谢岚回头,“对了,你之前没来过学校,我也不知道你各门课的情况。为了补课效率,你最好能写一份清单给我,哪些懂的,哪些不懂的,是不是还需要补以前的内容,都告诉我。” “不用了,都不懂。” “……” “谢老师辛苦了,谢老师再见。” “……” 陈默起身恭送。 谢岚走的时候,陈太太不在客厅,是周阿婆将她送到别墅区门口的。 别墅区的住户大多开车进出,九点多钟的香樟山,路灯下没有几个人影。 周阿婆说,陈默脾气不好,叫她多担待些。 谢岚点头,拿钱办事,这点契约精神她还是有的。 她回到“平价超市”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小店拉下了卷闸门,店里一片漆黑,谢岚自己有钥匙。 哗啦啦啦—— 卷闸门开了一半,一个秃顶男人从隔断房里走出来,一边艰难地扣着牛皮带。 “哎,小萍啊,你姑娘回来了。”他笑眯眯地朝里面喊了一声。 谢岚弓着腰站在门口,胃里一阵翻腾恶心。 她先退出去,猛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等那男人走远了之后,才回到店里。 空气粘腻而潮湿。 “妈。”路过章爱萍卧室的时候,谢岚打了声招呼,但并没有往里看。 她加快了脚步,闷着头绕进自己的房间,放下帆布袋,又取了一叠洗干净的衣服,准备去洗澡。 十几平米的隔断房,用废旧木板隔成了四个小区域:章爱萍的房间,谢岚的房间,厨房和浴室。所谓卧室,就是一张刚好摆下一张单人床的地方,连窗户都没有,跟个集装箱区别不大。 若不是谢岚坚持要独自住一个房间,这里本可以住得宽敞一些。 章爱萍明白她那点不舒服,换谁都不大舒服。 * 清晨第一缕阳光,谢岚拉开卷闸门。 她喜欢上学,学校里有草木芳香,有书卷气息,整个人都会变得开朗起来。 进校门后遇到第一张熟面孔。 “蔡老师好。” 蔡老师是个圆脸戴眼镜的中年女人,个子不高,笑起来是一张经典“呵呵”表情包。 “谢岚呀,昨天补课还顺利么?” “挺好的,谢谢老师。” “不用谢我。陈总那个儿子,你觉得怎么样啊?能跟上我们班进度么?” “他……” 没等到她发表评论,就被截住了话。 “只要谢老师继续教我,分分钟考进前十。” 陈默骑着一辆喷得五彩斑斓的单车,刹停在她旁边。 谢岚:“……” 蔡老师推了推眼镜:“陈默,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在校园里不可以骑车!要下车推行!” “哦。”陈默甩了一下垮掉的单肩包,脚下一踩,一阵风似的绝尘而去。 她们走到教学楼门口,蔡老师要左转去校长办公室,谢岚一个人继续上楼,听到身边女生叽叽喳喳在议论: “看到了么?那个就是易驰公司老总的儿子,刚从美国转学回来。” “好帅……” “当着蔡老妈子的面在学校里飙车,他老爸给学校捐了多少钱?” “听说一栋楼……” “废话,要不然能进一班?” 谢岚不认识她们,低着头快速爬楼。 学校为了让初三学生不受其他年级干扰,将他们的教室都安排在四楼。女生们经常抱怨,每天上上下下,小腿都粗了一圈。 秋老虎威力不小,等她爬到四楼的时候,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人家女生都用纸巾轻轻擦一擦,她就随手一抹,大步走进教室。 第一组,第一排,那是她的位子。 初三一班按月考名次排座位,管你斜视不斜视,相当不讲道理。 可是今天有点异常,谢岚发现自己的座位前面,多加了一套桌椅。 “谢岚,你终于来啦。”同桌林佳佳笑得神秘莫测。 “这是怎么回事?有老师来听课么?” 林佳佳是一班班长,住在学校附近,每天第一个到教室开门。 “没有,蔡老师说给新同学特地准备的——至尊宝座。” “新同学?”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嗯,就那个美国转回来的。你不知道哇,当年一小的校霸,他爸妈都管不住才给塞到国外的,现在不知道怎么又给搞回来读书了。”林佳佳喝了一口瓶装牛奶,“至尊宝座,一中独此一家,顶着教室前门,正对楼梯口,风景此处独好。” “干得漂亮。”谢岚不得不佩服老蔡的雄才伟略。 一中的教室前门上都设了一个小窗口,方便班主任随时来暗中观察,隐蔽性极佳。 第一组第一排就是首当其冲的位子…… 对此,林佳佳也很无奈,偶尔跟后面的同学聊个两三句都会被神出鬼没的老蔡抓住,然后被请去办公室喝茶…… 谢岚就没有这个顾虑,因为她上课从不会讲话。 几分钟后,同学们陆陆续续进入教室。 然而一节早读课过去,至尊宝座还是空的。 可谢岚明明在楼下看到陈默进校门了,难道这个座位不是他的? 事实上她想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陈默。 下课铃声响起,老蔡便领着某人来了。 “耽误两分钟,都给我回到座位上去。” 凡是谁耽误了下课时间,那都是人民的公敌。 陈默就这样在一班同学们忿恨的眼神中闪亮登场。 白T牛仔短裤,头发横七竖八乱糟糟的,仿佛被十级大风摧残过。 帅还是帅的,已经有犯花痴的女生偷偷摸出手机了…… 蔡老师隆重介绍:“这位是刚转来的新同学,陈默,大家欢迎。” 稀稀落落的掌声,只有后排一个男生怪叫一句,“欢迎!——” 一阵闷笑。 她转向陈默:“请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陈默比她高出了整整一个头。 老蔡仰着头,陈默低着头,二人四目对视,相顾无言,不少同学瞬间就笑场了。 老蔡教书多年,何时这般镇不住场子?但她有火气却发不出,早上校长千叮呤万嘱咐,学校建设还要靠他爹,这孩子千万不能得罪。 另外,学习成绩一定要帮他搞上去! 老蔡手痒痒的,俗话说严师出高徒,你不让我抽几鞭子,他怎么会好好学? “陈默啊,你不介绍自己,怎么让同学们认识你呢?”她极力和颜悦色。 陈同学闲闲地靠在黑板上,原本目空一切的眼神,变得戏谑起来。 “老师,您都报了我大名了,我还怎么介绍?要不要nicetomeetyou?还是howareyoufinethankyouandyou?” 这回连前排的学生都兜不住笑声了。 老蔡就这么气呼呼地摔门而出。 教室里掌声雷动。 陈默在喝彩声中迈步走向他的至尊宝座,将单肩包随手甩在椅子上,俯身向后:“谢老师,您好。” 谢岚恍若未闻,双手抄起一摞草稿纸,竖起来抖落整齐。 那草稿纸底下一张的背面写着一行大字: 陈默看到,玩味地笑了。 3、第三章... “陈大少!” 刚才那个怪叫的男孩子从教室后面三步并两步靠过来,抬手搭在陈默肩上:“今天这个出场,帅的一比!” 他叫马一川,整个年级出名的老油条。 家世好,长得讨喜,成绩又不错,平时乖戾一点,老师大多睁只眼闭只眼。 唯独更年期的蔡老妈子,他是不大敢得罪的。 陈默把他的手掰下来,“学着点,以后哥走了,继承哥的衣钵。” 马一川愣住,“不是转回来了么?你又要去哪儿?哎,我跟你说,咱们小学那几个兄弟还等着你归队呢。” “能不能别这么幼稚。”陈默踹了他一脚。 旁边又围过来几个同学。 马一川向他们介绍:“认识吧,陈大少,一小那会儿就臭名远扬。” 又来一脚。 “认识认识,久闻大名,6班的吧。”周宸坐在谢岚左后方,凑过来套个近乎。 一班这些同学,大部分都是从洛城一小直升一中初中部。 不过谢岚不是,她以前读得是就近划片的三流小学。 “你认识谢岚?”林佳佳问。 她耳朵不背,明明听到了“谢老师”三个字。 陈默想到草稿纸上那行字,撇一撇嘴,“认识啊,我七舅姥爷家的姑娘。” “……”谢岚低头给圆珠笔换芯。 马一川寻思了会儿,大笑:“那你不得叫谢岚姨妈?” “我滚你个大姨妈!” 第三脚踹过去。 她忍不住抿着嘴偷笑。 肩膀微微一动,被陈默收在眼底。 铃声响起,其余人拖拖拉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谢老师,我吃饭去了啊。” 谢岚不理他。 马一川吃了一惊:“喂,你不上课的?” 这家伙以前没这么嚣张啊,还是被美帝那边自由的土壤给浇灌坏了? 陈默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学习的路还很长啊。” 然后扬长而去。 第一节语文课,陈默当着老师的面宣称出去吃早饭了。 第二节数学课,陈默吊儿郎当地回来,然后趴在桌上一睡不醒,直到第三节老蔡的英语课。 老蔡敲敲他的桌子,“醒醒,放学了。” “啊?”陈默睁开迷迷蒙蒙的眼睛,“哦,那我走了。” 说完抄起单肩包就要出门。 老蔡来之不易的“幽默感”被他如此践踏,气得七窍生烟,一把给他拖回来:“上课!” 当她的耳垂开始发红的时候,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 教室里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林佳佳:“起立!” 全班同学:“老——师——好——” 只有陈默无动于衷,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于是这一整天,初三一班都在观看陈默同学的倾情演出—— 他独自一人拉满了所有老师的仇恨值。 三四两节英语课连上,陈默第三节课一下课,就拖着书包提前走了。 老蔡打水回来一看“至尊宝座”空了,咬着后槽牙,没多说话。 下午,物理课,没来。 体育课倒是来了,不集合不站队不跑圈,一个人在篮球场上秀球技,引来了一堆女生围观。 化学课,把刚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女老师直接怼哭。 终于熬到最后一节课——老蔡雷打不动的周一班会。 今天的班会主题是“感恩”。 林佳佳作为班长读了一篇“感恩父母”的文章,学习委员黎珺则表示马上就到教师节了,大家要“感恩老师”。 这种鸡汤文,通篇无聊至极,听得人昏昏欲睡。 本来大家都指望着他继续秀存在感,陈默却出人意料地消停了。 老蔡自以为她一锅鸡汤灌晕了这臭小子,心里不免得意。 没想到快下课时,陈默突然举手。 他要发言。 一米八七的人唰地站起来,桌椅乱响。 五十一双眼睛齐齐盯着他。 “我要感恩谢老师,要不是谢老师,今天我就不来了。” “考虑到没有蔡老师就没有谢老师,所以我也要感恩蔡老师。” “没了。” 一众哗然,风中凌乱。 马一川:卧卧卧卧槽,你姨妈喂你吃了啥? 老蔡强自镇定地总结陈词:“既然知道感恩,就要付出行动。陈默,月考让我们看到你的进步。” 下课。 谢岚抓起帆布袋就冲出教室。 陈默大步追上她,“谢老师,晚上还来么?” 正值放学,好多同学都听到这一句,眼珠子掉了一地。 谢岚什么人? 小小年纪,荣获灭绝师太之美名。 暑假补课的时候,隔壁班有个男生想追她,试图学电视剧里壁咚,结果差点被她一脚给蹬废了。 由于谢岚来历不明,身世神秘,又听说她家住女人街…… 那女人街又是什么地方?洛城扫黄打非必查之地。 一时传言四起:这个看似只会读书的乖乖女,家里其实混黑道的! ——出淤泥而不染,血腥黑道中的一朵盛世白莲。 洛城大少vs.黑道白莲? 八卦心被勾起的女生们纷纷跟上,侧耳倾听。 谢岚气他口无遮拦,但是说好的事情,她不能单方面解约。就算真的不想再去给他补习,也得先跟蔡老师打声招呼。 “来不来啊?”看她半天不说话,陈默急了。 谢岚脚步越来越快。 “你再跟着我,我就不去了。” “不是,你要是来的话,我直接载你一起,省了你跑来跑去。”他为此拒绝了司机的接送,还特地跟人要来一辆带后座的破单车。 “不用了,我要先回家。” 陈默惊讶地发觉,居然有个女孩子走路比他还快。 枉费他一米二的大长腿。 谢岚忽然停住,重复一遍:“你再跟着我,我就不去了。” “……” 陈默对上她冷冰冰的眼神,相信她绝对没有在开玩笑。 谢岚甩掉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脚下生风地走出校门。 巴士站停着一辆路公车,开往女人街。 公车上满满挤得都是人,汗臭味弥漫其中,熏得人脑壳疼。 这一天她过得很不舒服,回头想想,应该是座位前面突然多了一座小山。 闷气。 天色渐暗,谢岚走在女人街上,路边一家家发廊里亮起粉红色的灯。 玻璃橱窗内都拉着帘子,偶尔有一两个画着浓妆的女人撩起帘子往外看,然后又失望地拉回去。 跟这些发廊相比,“平价超市”实在是太不起眼了。木板做的招牌,连个灯箱都没有,店里面唯一一根日光灯上沾满了蚊虫的尸体。 章爱萍为了省电,一定要到入夜才肯开灯。她的说法是,开灯吸蚊子,能不开就不开,其实她自己就会坐在店门口亲自招蚊子。 不过今天,章爱萍没在那里等女儿放学。 门口围了好几个人。 谢岚隔着好远就听到店里面的喧闹声。 心下不好,又出事了…… “你们说她要不要脸啊,要不要脸啊,呜呜呜……”一个女人抽噎着。 她旁边站着个男人,个子不高,堆叠了几层肥肉的脖子上圈着一根金链子,活像谁家癞皮犬被放出来了。 男人手里握着擀面杖,指着章爱萍叨叨:“萍姐,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你说这样的事,闹出来谁脸上好看,啊?娇娇脾气好,好欺负,真的,我这个当哥哥的,看不下去,真的看不下去。这么多人在这,你自己看,要不要给个说法?” 章爱萍缩在柜台后面,扯着脖子喊了一句:“没那回事!”然后立刻缩回去。 女人骤然发飙,“死不要脸!勾引人家老公的臭婊
子!” 拿着擀面杖的男人把她扯回来,“你别急,有话好好说。” 他转向章爱萍,“萍姐,怎么说嘛?就你这店的生意,全靠我们女人街熟人罩着,今天搞出这种丑事,你还要不要做下去嘛?” “你们想要什么说法?”清泠泠的少女嗓音。 大家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过去。 谢岚从外面走进来,帆布袋扔在收银台上,“直接说,多少钱?” 她妈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下套了。 在女人街做小生意,难免得找人罩着。可那人不一定罩得住,也不一定愿意罩,牛鬼蛇神甚多,谁也不知道明天又中了谁的套路。 章爱萍年轻的时候仗着有几分姿色,习惯了依赖男人的生活。丈夫去世后,她身无长物,性子又软弱得很,以至于这街上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在她身上揩点油水。 男人审视着她,抖抖擀面杖,“萍姐这姑娘就是厉害,学习好,一点就透。” 他伸出左手,竖起五根短粗的手指,眼角眯出几条褶子。 谢岚从帆布袋里翻出一个钱包,拉开中间的拉链,点了五百块拍在收银台上。 “拿去,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妈了。” 男人眼里放出贪婪的神色,伸手想去抓那个钱包。 谢岚手一缩,手背上留下三道抓痕。 “说好五百就五百。” 男人从鼻腔里发出哼哼的怪音,“看不出来,小姑娘还怪有钱的。” 章爱萍欲言又止。 谢岚微微扬声:“街坊邻居都看着,讹多了也没意思。要不然我打个电话,警察再来扫一回,你们这趟就白干了。” “萍姐,你这姑娘厉害,有出息。”男人收回那五百块,朝章爱萍比个大拇指,带着哭哭啼啼的女人走了。 门外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章爱萍转身从厨房里端出两碟菜,放到收银台上,转身又去端饭。 “吃饭吧,都凉了。” “嗯。”谢岚喝了口水。 章爱萍一面就着咸菜下饭,一面打量她。 迟疑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岚岚,你怎么那么多钱?” 方才她也看见,那钱包里还有一叠百元大钞。 那是陈太太昨天托周阿婆给的,两千块,十天的补习费。 谢岚沉默了一会儿,说:“打工攒的。妈,等攒够钱,我们搬走吧。” 4、第四章... 一碟咸菜炒肉末,吃到最后只剩肉末。 章爱萍拿筷子把肉末都扒拉进谢岚的碗里,“搬?往哪儿搬?去年才把你那死鬼老爸的赌债还完,手头上还剩几千周转的现钱,哦,还有这间破店,卖了大概能值个几万。这年头几万块能做什么呀?这街上还能靠熟人混口饭吃,出去的话,别说做生意,我看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谢岚:“我们可以先租房子住,而且我还能打工。” “好好学习,打什么工?”章爱萍难得硬气地敲敲她的碗沿,很快又软了下来,“岚岚,都怪妈没本事,让你小小年纪吃这么多苦。你那点钱,咱家也指望不上,拿去买点吃的穿的,长胖一点,在同学们面前也好……” 一面说一面端着空盘子空碗去了后间,絮絮叨叨的话语渐渐被流水声冲淡。 谢岚看了眼收银台上的电子表,已经六点二十了。 “妈,我去同学家写作业了。”她朝里喊了一声。 “知道了!”章爱萍出来收拾剩下的碗筷,正瞧见女儿的背影,“今天,没什么事……早点回来。” 母女俩心照不宣。 谢岚出了门便一路小跑,赶到香樟山28号别墅的时候,还是比昨天晚了十分钟。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把手擦干净才去按门铃。 两扇厚重的木门开了条缝,周阿婆钻出半个身子。 一个中年男人的怒吼从门缝里逸出来: “你要滚趁早给老子滚,滚回去找你妈!” 少年不甘示弱,誓要和他比比谁嗓门更大。 “你别提我妈!” 排山倒海,你来我往。 “……” 周阿婆来开了大门,低声告诉她:“陈总回来了。” 谢岚知道,陈总就是陈默的爸爸。 别墅里硝烟弥漫,她踌躇在门前,“我……要不要等一等?” 话刚问完,里面传来陈爸爸的声音:“谁啊?” 周阿婆回:“给小默补课的学生。” “哦。”陈爸爸走出来,冲她招招手,“进来进来,在外面站着干什么?” 他跟陈默轮廓很像,高高瘦瘦的,下巴宽一些,头发短一些。戴着金丝边眼镜,笔挺的衬衫西裤,一看就像个高级精英人士。 “是……谢同学吧?陈默这混账东西不好教,难为你了。” 温和得如同春风细雨,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就是刚才那个冲着儿子大吼大叫的父亲。 谢岚不好意思地走进来,陈默正好迈着两条长腿在上楼梯。 听到“谢同学”几个字,他回了一下头,说:“去上学也行,让我搬出去住。” 说完就走了。 谢岚也想跟着上去,却被陈爸爸拦下来。 他指着红棕色的真皮沙发,“谢同学,你先坐,我有话想问你。” 谢岚没有去沙发,就近坐在椅子上。 陈时屿在她对面坐下来,“陈默今天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他……还好。”谢岚觉得不应该背后打小报告。 “谢同学,你不用替他隐瞒,你们班主任已经都告诉我了。这小子给……惯得不像样子,就是欠揍!”陈时屿咬牙切齿。 知道了你还问?谢岚虽然同意关于陈默欠抽的说法,但她觉得,陈默今天在学校里的行为,充满着太过刻意的挑衅,明明是有意为之。 “叔叔,他可能不太想在一中念书。” 陈时屿抽出一根烟,金属外壳的打火机悬在半空,复又放下。 “故意捣乱,想回美国?”他眉峰挑起,白色香烟在他修长的手指中反复摩挲。 “小谢,他要是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都来告诉我,我还不信就管不住这个臭小子。” 谢岚尴尬地笑笑。 陈太太端了盘水果过来,笑盈盈地,“你们父子俩一个犟脾气,别让人家小同学夹在里面难做人。” 谢岚不太喜欢她身上甜腻的香水味,站起来说:“叔叔阿姨,我先上楼了。” “好,去吧。” “水果端上去?” “嗯。”谢岚不好拒绝。 这次她进入陈默房间的时候,他没在打游戏。那张电脑桌上面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类似电路板和风扇一样的东西,看上去陈默似乎把电脑的主机箱给拆了…… “你迟到了。”他坐在书桌后面,抱着手臂,斜看向她。 “嗯……家里有点事,对不起,我晚点再走。” “陈总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谢岚发现,今天书桌后摆了两张椅子,高脚凳不见了。 “让我督促你好好学习。”她又说。 “行啊。”陈默把椅子替她抽出来,伸出两根手指,“你跟他说,两个条件,一,让我搬出去住,二,你继续给我补课。” 补课是自然的,她还得指着这个挣钱呢。但是搬出去……别人的家庭矛盾,她可做不了这个主。 谢岚搬出一摞课本和教辅书:“你自己去说。” “他不会同意的,我妈也不同意。”陈默想,除非学校愿意开除他。 “你妈妈……在美国吗?”谢岚小声问。 “嗯。” 难怪一心想回去。 空调的温度很低,谢岚把书都拿到桌子上,然后用帆布袋盖住腿。 “我们先复习吧,今天上课的内容。” 她有一本砖头似的笔记本,书页里夹着“语文”“数学”等各科目的标签。 字迹密密麻麻,却很工整,而且每一行前面都画了个不同的符号,表示主次重点。 陈默看得瞠目结舌,“这是全年级第一的终极宝典么?” 身为初三年级远近闻名的考试机器,谢岚淡定地翻到语文的第三页。 “考点合集,单纯应付考试用的。” “谢师太名不虚传。”他佩服得五体投桌。 头一偏,看到谢岚的右手。 手指纤长,细白的肌肤透着淡青色的血管,三道新鲜血痕与她素净的手背格格不入。 “谁干的?” 谢岚抬眸,“嗯?” “你手上的伤。” “哦,猫挠的。” “哪只猫?你告诉我,我去把它爪子剁了炖汤。” “……” 要不要戾气这么大。 谢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陈默很奇怪,这个女生总是淡淡的,像一杯温开水,没有气泡的那种。 她越是不假辞色,他就越来劲。 仿佛喝下这杯温开水,就能稀释他心中的焦躁与不安。 他在谢岚平静的声音中漫想,不知不觉已到了“下课”时分。 九点半。 两个小时过去,桌上那盘水果变得蔫搭搭的,还没有人动过。 “谢老师,这题我还没懂!” “明天再讲吧,我得走了,再晚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了。”她急匆匆地收拾书本,只留下了“谢氏终极宝典”,“这本笔记先给你,看懂了明天再还我。”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啊。” “不用了。” 陈默才不管她用不用,拿了车钥匙就跟着她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的时候,周阿婆路过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真的不用送我,你回去吧。” 陈默自顾自地去开锁。 谢岚刚出陈家没几十步,就看见陈默骑车追了上来,冲着她笑。 “你让周阿婆送,不让我送。”他似乎很委屈。 谢岚直说:“因为昨天还不太熟路。” 她在前面步行,路灯投下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陈默的单车追逐着树枝缝隙间的斑驳,有时会刻意缓一缓,等她的影子先过。 “香樟山死过人的你知不知道?” “哪里不死人?” “喂,你是不是女的啊?” “……” “看,老鼠!” “……” 陈默服气了。 走出香樟山别墅区,才闻到属于人间的烟火味。 谢岚说:“我等公车,你回去吧。” 陈默一脚踩着踏板,一脚叉在地上,“我载你回去。” “不用,谢谢。”拒绝得毫无余地。 她等公车,他也等着。 她上了车,他就骑车在后面追。 红色的“路”牌号在前面引导着他,追过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 陈默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他乐在其中。 谢岚坐在最后一排,每每到红绿灯或者下一站时,就能在窗外看到那个少年追上来,额发凌乱,眦着一口白牙跟她打招呼。 很无赖的样子,又突然莫名觉得好笑。 她压压手,示意他停下来,马路上这样很危险。 陈默视若无睹。 谢岚决定下一站先下车,郑重地告诉他不能在马路上追逐玩闹。 结果天有不测风云。 陈默的单车半路就爆了胎。 操。 他低声骂了句,眼看着“路”渐行渐远,消失在洛城的浓浓夜色里。 陈默把单车丢到路边,叫了个出租车自己回家。 偌大的别墅安静得像个坟场。 他带着一身臭汗走进属于自己的“坟堆”,正准备去洗个澡,蓦然看到桌上那本“终极宝典”。 翻开扉页,上面是谢岚很特别的字迹——清秀工整,落笔有力。 跟她这个人一样,浑身都是矛盾体。 扉页上写了一行字: “请给我平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请给我勇气,去改变我能够改变的;请给我智慧,去分辨这两者。”——《尼布尔的祈祷文》 5、第五章... 经过周一那天的闹剧,陈大少风光归来的消息迅速传遍全校。 即使那些原先不是从洛城一小升上来的同学,也对这位传说级别的大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些人纷纷打听陈默过往的“英勇事迹”,以及,灭绝师太谢岚与他之间的关系。 英勇事迹什么的,人人都能唾沫横飞地说上一段两段。 但是谢岚,她本身就是一个谜。 “师太,你没事吧?”林佳佳小心翼翼地问。 她发觉最近谢岚每次课间操后,都要拉着自己一起飞快地跑回教室。而之前,谢岚一向是个独行侠,很少主动与人打交道,包括她这个同桌。 “你……在躲他?”林佳佳指指前面的“至尊宝座”。 谢岚愣了会儿神,抽出一张试卷来,摆到她面前:“没有,我有个题目不太会做,想抓紧时间问问你。” “别逗了师太,三年你都没问过我一道题。”林佳佳把试卷推回去,压低声音道,“说真的,我也觉得陈默有点过分了,你知道整个一中现在都管他叫什么吗?” 谢岚试图从她脸上读出答案。 “陈舵主。”林佳佳一字一顿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 “《鹿鼎记》你看过么,就是韦小宝那个。” 谢岚努力回想,似乎在电视里听过一些片段。 “韦小宝有个师父叫陈近南,是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岚,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他们这里方言,n和l不分,听起来确实是一回事。 陈,近,岚。 亏他们想得出来…… “哦,还有个名头叫‘陈浩南’,但他们可能觉得古惑仔没有总舵主响亮。你知道,一小那帮人以前就把陈默当老大,现在舵主舵主叫得可欢呢。” “……”谢岚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二货行为。 “喂,你到底怎么招惹上这号人物啦?” 林佳佳头一回觉得自己离八卦漩涡中心如此之近。 她倒没有怀疑谢岚会对陈默有什么想法,毕竟以她这么多年对谢岚的了解…… 谢师太的心中只有一件事——学习。 “我没招惹他,是蔡老师让我给他补习。”谢岚低着头,“你别告诉别人。” “我天,老蔡怎么想的啊……” “我是自愿的,有补课费。” “谢岚,你缺钱么?初三学习这么紧张,你还给别人补习?” “……” 无言了几秒,林佳佳也觉得自己这话问错了。 “补习就补习,他干嘛缠着你不放啊?难道看上你了?” “呃……他也许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吧。”谢岚解释道,“他不想上学和补课。” “是……么……”林佳佳深表怀疑。 “或者闲得无聊,拿我寻开心。”谢岚感觉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过去一周以来,陈默每天给谢岚准备“豪华早餐”,虽然谢岚一口也没吃。 上课没事往后靠一靠,堂而皇之抛个纸条过来。 放学骑着车等在校门口。 动不动当着全班同学面向谢岚“表明心迹”。 …… 假如只有陈舵主死缠烂打倒也没什么,他那些“小弟”们也开始跟着起瞎哄,早间操后一个个自告奋勇堵在楼梯口要给舵主夫人开道…… 幸好谢岚定力非同一般。 这要是换做别的女生,只怕早就臣服在陈大少的淫威之下了。 林佳佳说:“其实陈默挺帅的,又有钱,与其反抗,不如享受一下对不对?话说我觊觎他送你的奶茶很久了,早上要排好长的队才能买得到呢,你不喝太浪费了。” 谢岚瞪她一眼。 “还有那个泡芙也不好买……” 谢岚碰碰她的胳膊肘,老蔡来了。 “还没打铃呢……”林佳佳小声抱怨。 老蔡气势汹汹地走到她们桌边,问:“陈默呢?早上来了没?” 林班长汇报:“来了,不过早操的时候好像没见到他。” 马一川正好从门口经过,投了个坏笑过来。 老蔡圆眼镜片一反光,逮住个机会,“马一川,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啊。” 肩膀一松,顿时蔫了。 目送着马一川壮烈赴难,林佳佳问:“你猜老蔡找他干嘛?” “估计还是因为陈默吧……” 她感觉,不知是否出于对教师尊严的维护,老蔡这回是真的有点上心了。 然而就在他俩背影消失的一瞬,陈总舵主从楼梯口上来了。 怀里还抱着一大束花。 那是一捧新鲜的百合,目测有七八朵,中间插了一些勿忘我,用紫色的无纺布包裹起来。 虽然是花店最寻常不过的样式,这束花却吸引了一班所有人的注意力。 后排周宸的脖子都快扭断了。 陈默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向谢岚。 谢岚有点想钻到桌子下面去。 她心里咯噔一下,老蔡看见了么? 看不看见都那么回事,谢岚一想,便觉问心无愧,反而坐得更直。 林佳佳饶有兴致地看着陈默,“舵主,这是干啥呢?” “祝谢老师,教师节快乐。” 今天是9月10号。 他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教室一团哄笑。 几个女生在后面窃窃私语: “毕竟舵主,当之无愧。” “师太总是一副拽兮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为什么偏偏对陈大少这么有耐心?” “换你也不舍得拒绝啊。” “……放屁。” 谢岚忍无可忍,起身严肃地说:“陈默,请你适可而止。” 实在不行,她教完这个月就跟老蔡说不干了。 “哦——”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把花塞到谢岚怀里,随后懒懒地从椅背上抄起书包,“没事了,下午再见。” 椅子在地面上划过一道刺耳的声音。 谢岚匆匆出去把花处理了,回来时才想起,下节就是老蔡的英语课。 自从老蔡去跟陈时屿谈了陈默在学校的表现后,陈默就再也不上她的课了。 唉,说不定老蔡比她还难熬。 想到这里,她也就释然了。 这天下午,背水一战的老蔡守在校门口,用身体拦下了陈默的单车。 “陈默,跟我去操场走走。” 这个中年女人浑身上下仿佛被超低气压笼罩,连陈默都感受到那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危险,他自己都搞不清原因,这一次收敛脾气乖乖下了车。 “马上要上课了……”他嘟囔着。 “你还在乎少上一节课吗?” 陈默挠挠头。 他总是喜欢故意把头发弄乱一点,像被风卷过的那种野草,老蔡打眼看着,对这种少年人的心思嗤之以鼻。 去操场要经过一条林荫道,两旁栽种了成片的翠柏,枝叶婆娑,遮住了热烈的阳光,树下清幽而凉爽。 “天气热,你把车停这,我们就在这里聊聊。” 陈默单手插兜,就近斜斜靠在一株树干上,眼睛漫不经心地望向远方的球场。 “没什么好聊的,你们开除我吧。” “为什么要开除你?” “不为什么,我不想读。” 他以脚跟为轴,脚尖在石砖上一遍一遍画着半圈,鞋底与沙石摩擦出簌簌的响声。 老蔡既然下决心来找他谈话,自然对他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做好了心理准备。 “读书是你想不想的事么?就像我,教书是我想不想的事么?陈默,我老实跟你讲,我还不想教你呢。” 陈默脚尖一停,愣住了。 “干嘛?校领导不在,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蔡超英,就是不想教你。” “……………………”他没见过这么直白的老师。 “但有什么办法呢?校长把你放在我的班上,你就是我的学生,不管你是好是坏,我们做老师的,都不能轻言放弃任何一个学生。你们做学生的,也不能轻言放弃自己的前途。这是责任感,懂吗?任凭个人喜好和情绪来左右自己行为的人,蔡老师只能用两个字来评价——幼稚。” 陈默抿紧了唇,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不愧是一中名师,讲个大道理还要拐这么大的弯儿。 “你入学以来的表现,容蔡老师说句难听的话,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对,你就是那颗老鼠屎。” “………………” “你自甘堕落,想做老鼠屎,没人拦得住你。但是你影响到了别人,全班同学看着你违反校规班规却不受到处罚,他们会怎么想?陈默,你有一个好爸爸,但别人没有,他们都要凭借自己的努力才能在这个社会上立足……” 这句“好爸爸”刺激到了他的神经,陈默冷冷地开口:“我不稀罕。” 当年易驰老总陈时屿后宅失火,小三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老蔡也是听说过一星半点的。 老蔡自己也有孩子,知道健全的家庭对孩子的成长有多重要。 更何况陈默如今还要跟着当年插足父母感情的女人一起生活,滋味想必不大好受。 她有点同情这个还在叛逆期的孩子,语气软了下来,“稀不稀罕都不能改变你们是父子的事实。蔡老师没资格对你们的家庭关系说三道四,只想对你说,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对自己负责任。” 陈默想起谢氏宝典扉页上的那行字,闷着嗓子说:“我没对自己不负责任。” “那就好。”老蔡见他神色有所松动,趁胜追击,“蔡老师还希望你也对其他同学负责任,只要你还在班上一天,就要遵守基本的纪律,不要起坏的带头作用。” “……”陈默伸了个懒腰,又开始吊儿郎当地画圈圈。 “至少,不能扰乱别人的学习生活!”老蔡顿时又严厉了些,“你跟谢岚是怎么回事?” “啊?”陈默抬起头。 “陈舵主?” “…………那是他们喊的。” “敢做不敢当?” “没什么不敢当的,我就是感觉她挺好的……教得挺好。” 老蔡意味深长得看着他,“蔡老师倒不是担心你们两个有什么……谢岚我是知道的,意志品质极其坚定的好学生,所以当初陈总找我的时候,我才放心让她来给你补课。” 意志品质极其坚定……陈默憋着笑。 搞革命呢。 老蔡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老师这样安排,也是希望你能多向她学习。谢岚家境不好,平时半工半读,过得很不容易。一般同学到了初三,连自己学业都顾不过来,可她偏偏还能为家里分忧。” “对于谢岚来说,读书就是她实现梦想的唯一出路,你可千万别耽误了她……” 后面的碎碎念陈默没听进去了,当天晚上,他回到家就去问周阿婆: “陈总……我爸是怎么给谢岚付的钱?” 周阿婆云里雾里。 “就是给我补课那个同学,补课费怎么算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师太:泥怎么撒fufu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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