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载于《国际比较文学(中英文)》年第3卷第2期
作者简介
马凯臻,江苏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兼职教授;江苏建筑职业技术学院兼职教授;景德镇陶瓷大学艺术文博学院客座教授。研究方向为中西艺术史、民间艺术、艺术人类学。
摘要:本文从汉画像石艺术这一人类视觉文化基因库中,提取“物象倒置表现”这一经典的视觉方式进行梳理与归纳,并将这一视觉方式置于世界艺术,包括原始艺术、古典艺术、民间艺术的跨文化视域中,进行“原始”与“科学”两种思维及视觉方式的并置比较与思考,进而以此为逻辑起点,梳理、辨析及诠释从汉画像石“鸟”图像到“铜奔马”的时空隐喻,探索其“原型”的编码方式,从而在艺术学与人类学的意义层面上,实现对早期人类这一独特的视觉方式的基本描述。
关键词:汉画像石;鸟图像;铜奔马;视觉方式;物象倒置表现;图像诠释;时空隐喻
一
导论
汉画像石,是在汉代建筑、石墓、石棺、崖壁之上的线刻或浮雕的总体指称。它既是汉代丧葬文化的具体体现,又是关于汉代的社会生活、风俗民情、思想意识的真实记录。但是,本文研究的基础不是历史学、考古学、神话学、民俗学等学科观照下的汉画像石,而是将目光集中在构筑起这些历史图像的人类早期的视觉方式。特别是由此而带出的有关鸟图像的视觉隐喻研究。
汉画像石艺术是以视觉方式为基质的图像呈现,因此,汉画像石艺术的本质意义就是视觉意义。正如从历史学的角度看,汉画像石的本质意义是“一部绣像的汉代史”一样。只要耐心梳理一下人类视觉的发展历史就会发现,汉画像石艺术从一定角度来说是人类视觉艺术史中的最好时光。这种认知主要基于以下两点原因:
其一,“整个艺术史是一部视觉感知方式的历史,是人类用各种不同的方式看世界的历史。”如果在世界艺术史的范围内,以中国汉画像石为坐标点来观照人类的视觉方式,我们会发现,在汉画像石之前的更为原始的图像中,如史前艺术,以及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古印度的视觉艺术等,人类的视觉方式还处在简陋、单纯的萌芽状态,且未有多样化的丰富呈现;而在汉画像石之后,一些原始的视觉方式又被日益丰富起来的日常视觉经验所规训,从而逐渐退化或被深深贮存于人类的潜意识之中,如中国汉朝以后的艺术,包括西方的早期基督教艺术、拜占庭艺术、中世纪艺术、哥特式艺术等。特别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透视体系建立以后,在被艺术史叙述的主流艺术中,那些虽然生动,但已不符合所谓“科学”的视觉规范的视觉方式,几乎被焦点透视或中心透视全面覆盖,其踪迹也只表现为一种人类集体无意识的零星存在。而中国的汉画像石艺术最可宝贵的一点就是在其丰富的图像资源中,贮存了人类有史以来最为丰富,最为灵动的视觉方式。可以说,在中国分布广泛的汉画像石已然构成了人类视觉方式多样并存且异常繁茂的,具有视觉方式“原型”性质的文化生态。马克思盛赞古希腊是人类童年时代“发展得最完美的地方”,所以它自然“显示出永久的魅力。”借用马克思的表达方式,我们完全可以将汉画像石艺术视为人类的视觉方式“发展得最完美的地方”,它的存在是人类视觉方式的基因库的存在,并因此而“显示出永久的魅力”。
其二,汉画像石作为多年前的人类艺术,因为视觉方式各异且不受规训,人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时间流向中去看视世界,叙述生活。所以,理论上说那个时代的每一位艺术的叙说者,都有可能成为艺术发展的一个变量。但是,艺术的发展轨迹并未由此延伸,特别是科学的透视体系的建立,使焦点透视或中心透视成为一种权力;同时,这一科学体系的建立也成为一种超级变量,它全面覆盖了每一位艺术叙说者的潜在变量。这一结果的利弊正如德国哲学家、知觉心理学家鲁道夫·阿恩海姆(RudolfArnheim,—)所说:
中心透视法为正确地模仿自然提供了一套新的和合乎科学的标准,但同时却又排除了人的一切自由和任性。这就使那些以这种方法完成的图画变成对客观现实的准确复制。
这是西方思想发展史上的一个危险的时刻!这一新的发现无疑等于宣告,人类所进行的一切成功的创造,充其量也不过是对自然进行的准确的机械复制罢了。
人们不断地谋求艺术的发展,本质上说是不断地谋求人性的解放,自由精神的张扬,并以此与时空,与世界,与生活构建起热络的交互关系。这一点,几乎就是艺术存在的一个最重要的理由。从这一认知出发,自然会发现艺术的最初表达与思维虽然是原始的、粗粝的、稚拙的,但一定是个性的、自由的、张扬的。以画像石为代表的汉代艺术即是人类艺术的最初表达,那是一个艺术叙说者尚未被艺术规范所奴役的浪漫年代。
尽管汉画像石艺术具有如上所述的重要意义,但令人遗憾的是汉画像石艺术的这一重要特质却几乎不为研究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