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所写于2017年的50首诗

年一共写了80首诗。选出50首,算一个小结。

寻宝人

他们在积雪中行进了四个小时

尚有两天的路要走

一辆敞篷货车

答答答地在路上

留下深浅的车辙

他们要去山的另一侧

据说是为了寻找宝石

老老少少男女六人

都是我的至亲

他们说路边的冰湖里

游动着洁白的鱼群

而挂着冰凌的树枝上

那些蹦跳的松鼠

犹如袖珍的女人头戴白纱跳舞

当最后一枚太阳即将落下

当宝石全在远处的雪山上闪耀的时候

他们就拼命饮着清流潺潺的冻酒

我没见过如此对未知的前方

充满幻想和信心的人

除了在梦中

除了我为自己虚构的祖辈

/01

如果把梦做得很大很空

就用汉字“门”去形容它

早晨便可打开这个梦

等你探着步子进去

也许应该把你关在里面

一个恶作剧

把你关进我粉色的身体

有时梦也小而结实

像一粒榛子

整夜你都在外面“咔咔”嗑它

用你的鱼嘴

等这颗坚果感到了痒

我就一定能清醒过来

而你却躺在一片奶白色之上

因为贪吃了太多的梦

你已睡熟

/01

蓖麻

我记得有一种植物的叶子

像一个个摊开的手掌

每一片都长着九根手指

我想了好久也没记起它的名字

在快要被砍头的时候

我大声喊出

蓖麻蓖麻

我记得他说

想从阴道钻进我的子宫

他希望我怀上他

然后我就能生下他

如此我便会像爱一个孩子那样

无条件而永远地爱他

我记得我没有接话

我嗡嗡叫着

好像嘴里嚼碎了一把种子

蓖麻蓖麻

/01

喀什

牌楼下几个卖旧货的

维吾尔族老人

揣着手蹲坐成一排

黑帽白髯

像几只歇脚的大鸟

尚在隆冬

老城的天空通透如冰块

散射着白色的寒光

不远处的铜匠铺叮当作响

那些挥手嬉戏的小孩

从风中飞落到屋顶的鸽子

猛地回过头来咩叫的

短尾绵羊

都按着某种神秘的旨意

铺排在巴扎之上

喀什的天空是一个巨型放大镜

这座被太阳和月亮

共同搅拌的城市

一直在漂浮着上升

如那些老者呼出的热气

如必定受难的灵魂

/02

灼雪之火

我和弟弟匆匆走过闹市

越过栅栏去买一个伽师甜瓜

穿行的动作让我想起几年前

我和另一个人走过民贸商城

走进那家有鹰嘴豆的鸽子汤馆

这些场面里我都紧张得要命

现在是顾虑周遭的安全

以前是因为掩饰不住的爱

这座我每年回来一次的城市

曾经因为居住着那个人

而意味着执迷的诱惑

如今我却无法离喀什更近

那些等候与逃离并存的情欲

也早已覆灭冷却

有时我确信

是喀什推我进入了更大的世界

它沥干我多余的水分

让干燥的更加干燥

让身体里那簇细小的火苗

燃成剧烈的灼雪之火

/02

有一个冬天

把房间里的物品重新摆放

设想那是戏剧的舞台

电视柜上有一个金属雕塑

像生殖崇拜的器具杵在那里

山与云雾都渗进对面的墙上

你的声音渗进我的头发

行李箱里有一本书

《父亲的眼泪》

桌上有几枝腊梅

这是第二次我从你手里

得到这种花

这是我第一次心里想着

如果怀孕

就生下这个孩子

/02

落幕的时候

一个老者从楼顶的天台

俯瞰修葺整齐的花园

绿色的灌木在阳光下

长满透明的触角

那种向上的朝气相互缠绕

令楼顶上的人一阵晕眩

那些穿着纱裙

在蔷薇花下嬉闹的女童

不经意间望着他笑了一下

他的心却因此砰砰跳动

他感到自己嘴角的皱纹太过无礼了

一阵风吹来

碎银碰撞般的笑声已经远去

他才重新恢复平静

他看到景然有序的万物都在生长

唯有他自己

没有了重来一遍的机会

/02

白色时期

他们每晚抱着对方入睡

他蜷缩的小可爱

是连结他们的脐带

很多天了

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性欲

只是四肢环绕

像一对孪生的胚胎

/03

决定

一株冬青

决定要溃散在我眼前

那些粗手指轰地断裂

脱水的叶片一碰就落

用自己枯败的速度

揭示所有的枯败

它缓慢生长所积蓄的力量

不会是为了折断自己

我试图救活它

但那种快

像爱的发生

像决定了去死的人

锁好门后迈步走去

/03

一张照片

五个人站在喀什人民广场

背后是一座伟人雕像

强烈的阳光让他们眯着眼睛

爸爸穿白衬衫黑西装

皮肤比现在饱满

眼神越过镜头看着远处

妈妈表情拘谨

头歪向爸爸露出少女的羞涩

三个孩子错落有致

最小的弟弟站在中间

双手紧贴裤缝

那年他才十岁

大点的弟弟眉头紧锁嘟着嘴唇

日后他会经历失恋和酗酒

好多年都找不到位置

姐姐尚未发育完全

婴儿肥的脸上是一头短发

她正偷偷爱着一个男人

那时爸爸妈妈永远在奋斗

姐姐每天都心事重重

总想逃往别处

两个弟弟睡一张床

他们在厕所看漫画的笑声

总让大人困惑不解

现在五个人分在三个家庭

爸爸还守着那份起落不定的生意

妈妈开始反复强调自己老了

孩子们都努力学习背叛

互相指责着彼此的自私

爸爸酒后会说

你们三个都是废料

姐姐已不想再证明什么

她希望自己最好不被理解

但是在那张照片上

他们五个人

曾经站在一起

紧紧相互挨着

/03

四月一日

只和一盏灯亲密

当我躺在床上紧闭眼睛

不说话甚至也不呼吸

眼泪就溢出眼皮慢慢流着

这时整个世界

就只剩下那盏灯了

一个明亮的吸盘

悬置在天花板和我之间

天花板没有塌下来

我也没有掉下去

/04

早春

那条河静静地流着

说它静是因为在闹市只见人声不见水声

有一个女人站在岸边哭

她像是为了顺便观察一下水草如何摆动

因为她站了好长时间

在她背后立着一个沮丧的男人

隔开三五米还有几个扒活的司机

忽然河的对岸

另一个男人跑到一棵树下

解开裤子开始撒尿

同时还有两只鸟交错着飞了过来

它们开始啼鸣在这个早春的傍晚

/04

无题

那年我们住在环岛一号

我们邻居的名字里有个“东”字

是个不错的画家

因为是邻居

我们走动过几次

但我实在想不起来东姓什么了

有朋友来的时候

他带着大家去参观东的画室

他算是喜欢东的作品

说过等和东再熟悉一些

就让我过去学习画画

东不常待在环岛一号

我们在那里一共住了大概九个月

后来他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守灵的时候东有没有去劝慰过我

我也不太记得了

/04

太阳

从倒车镜看过去

路面闪着光

一条银色的蛇极速穿行

而我就坐在银蛇背上

看着太阳

把整个早晨分割成森林和海

我有时踩一下刹车

更多时候是在避让

这条路通向一座房子

和一种带着静电的回忆

当我将要断弦

擦身而过的是一辆灵车

在那之上

灵魂和财富都在跃动

——黑与金

真是最最完美的配色

/04

猫和樱桃

我又忍不住看他的喉结

那块凸起在灵活地运动

有光从窗户透进来

他的皮肤因此有了海水的颜色

一层层朝我这边延伸

他在说着什么

在笑在抿着嘴唇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我却觉得他面部的细节

被放大得过于清晰而都在剧烈跳跃

我完全成了一只小猫

眼睛盯着那颗晃动的樱桃

左右上下左右上下

我怀疑我已经尝到了它

/04

我不知该如何静止

用力揉着这张脸

按住太阳穴

让自己不要爆炸

猫也在咬我

和咬一块旧地毯无异

想起白天给了朋友的半包烟

戒了很久

便不该再惦记

我想不凭借酒或者别的什么

就能静止

月亮如果照进来

将会看到

一株躺在地上的三七

正发散着斑马的光

/05

白沫江

船夫分开了镜面的水流

把我们带到平稳的江心

五月的石楠木和黄角树散发着

类似交配或繁殖的气息

若有若无的鱼腥味

从船底微微晃动的一角传来

白沫江水面的雾气在夕阳中

酿造一个瞌睡不止的梦

我掉进九岁时游过的另一条河

水蕴草缠住了我的脚踝

有一阵痒

一阵担心水蛭会爬进性器的恐惧

让我在梦中摆动双脚奋力逃跑

/05

瀑布

我看见瀑布就喜欢瀑布

那些水从山顶涌出

一出场就开始跳伞

下落又升腾而上

我一看见瀑布

就想变成那些任性的水

有纵身的决断

把自己摔在一层层石头上

摔出响声再歌唱自己

/05

黑屋子

古镇的夜晚降沉得很快

擦黑街上就没人了

店铺陆续上板打烊

乐善桥稳坐白沫江上

像疲倦的女人在水中濯洗自己

我们几个走回冷清的客栈

穿过两个天井

不见了白天的那只黄猫

只有一盆兰草在窗台上

承接着单薄的月色和江中传来的水声

我要独自在这屋子里睡一晚

马桶漏水哗哗地响着

床头一幅女人画像

因为不敢直视也没看清她的长相

开始有点不安起来

意识到这将是漫长的一夜

关灯后黑色的空气包裹眼皮

我蜷缩在潮湿的被褥

强迫自己倒数数字

这种心中充满忐忑的感觉

只是害怕“怕”本身的恐惧

令我既欣喜又疲惫

知道终于恢复了一种知觉

曾经被死神拿走的东西

在这间声音繁杂的黑屋子

经由某种通道

归还到我的身体

/05

星期五

从我十四岁起

如果期待见到某个人

都会拥有没有尽头的时间

等不到见面

就被过多的幻想和犹豫

折磨到半死

原本有百爪挠心

在慢慢内耗的过程

一百个小爪子

都被自己亲手

一个一个剁掉了

/05

临睡前读“却话巴山夜雨时”

因此画了一只猫

让它的尾巴举起一个小烛台

梦中这只猫端着烛光走到你面前

你轻轻吹灭了火焰

/06

婚礼

窗外雾气蒙蒙

悬浮在一口静止的铁锅下

杜鹃的叫声像是在给这口锅加柴

以便让它漏下更多的水

楼下庭院里

有人在雨中布置婚礼

几株塑料花树

一次次翻进旁边的水塘

一次次再被扶起

有人在房中吃枇杷

剥下那种黄色小果子的皮

吐出它们黑亮的眼睛

/06

暗恋记忆

积雪反光在表妹的羽绒服上

她在我前面晃来晃去

像一只滚落的红苹果

她那时才三四岁

我们走向一片树林

她欢快地对着天空喊了几声

啊——

(正是我内心尖叫的声音)

然后笑着转过身来

看我在雪地上写了一个名字

我在那个名字上狠狠跺脚的时候

表妹也蹦跳着踩着那片雪

/06

盛夏在山中

只能听见蝉声

它们的嗡鸣

像燧石碰撞的火

在午夜与清晨

向天外发射着秘密的电波

/07

树林密不透风

这个伏天的黄昏在我面前

静止成一块烫手的铁

我看见两个坐在深水中的人

各自沉在让自己安静的室内

耗尽的爱情在炎夏失火

我们已变成失声的哑巴

我知道你在等我

我等待着闪电

等待雷雨之后充沛的氮肥

能给这个世界更多的生机

我将决定做那只嘶鸣的蝉

/07

空山

每天我都回到山中

只是静静坐着

如果逢上雨天

心就开始涨水

我总在想你的时候

释放出雨后松针的气味

/07

下山

那是一条喝醉的路

向山崖下望去

可以看见即将暗灭的晚霞

但很快夜幕收拢所有的日光

当时我觉得车子像飞机正要坠落

前方永远没有尽头

就像我在小时候追问过的

脚下的路最终都延伸到哪里去了

本该出现在这里的三句诗都已被我删掉

关于那天傍晚我们如何下山

我只记住我是一个“核动力小妖精”

以及他的眼神,灿晶晶的有水

/07

一个鸟窝

青峰书院的主人

给我们展示了一个

她拾到的鸟窝

上面是树枝藤丝

下面有几片白色的破纸棉

我本以为她要告诉我们

环境污染对鸟类的影响

结果她说:

看到了吧,这是鸟妈妈

给她的娃儿,垫的尿不湿

/07

无题

一颗颗捏碎

手中的葡萄

立秋这天

我站在安德路

在晚霞中

酿酒

/08

寺院

一尊双面佛像

端坐着听雨声

几线微光穿窗进来

但抬头不辨佛的眉眼

雕花屋顶高悬

像要飞出这座房子

一只忽然倒挂而下的蜘蛛

坠落成千钧一发的原点

/08

两只花猫

蹲在神社的石灯里躲雨

傍晚天空熄灭了光线

四颗猫眼

点亮了神的灯盏

/09

东福寺

灌木团团

像圆脑袋的小沙弥

蹲在雨中

青苔闪光

绿色是会咬人的吸盘

细密的雨珠

从天宇飘落

树木的香味涨开

在桥与桥之间蒸腾

挂在松针针尖的水

亮如盏盏星星

我在此时回头

身后寺院的屋顶

端坐小叶枫林中

层层叠叠充满我的眼睛

我感到身处宋朝的震颤

眼泪忍不住涌出

/09京都

绝美的人生

欲望是一颗巨大的气球

我被带到高空

快要看不见你了

“妈妈,我一见到你

就脸红”

/09

距离

是你做过一个梦

翻身后就立即忘记的那个世界

是飞快的列车驶过墓地

生活和死亡都在远逝的瞬间

是一条红色的鲤鱼入水出水又入水

是我和你

如果一个人关掉心的闸门

另一个就可以不存在了

/09

带面具的人

他们在舞台上摆动脑袋

带着白色的面具

只露出两颗黑色的眼睛

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却总感觉所有人的鼻子都是歪的

斜视着我

他们的眼神

像我年轻的父亲

他烫了卷发抽着烟站在一片玉米地里

像我中学时代的一个伙伴

她辍学后开始去厕所偷看别人的屁股

像我的第一个男朋友

像我第二个男朋友

像我的奶奶

她在深夜对着天花板时

就是那种黑色的眼神

不要让我看带面具的人

我和他们太熟

熟到无法静静地对视一会儿

/09

宇宙的声音

我在听一段音乐

一个人采用从宇宙空间

传回的太空声波

加以编曲配乐

模拟了我们无法抵达的

宇宙深处的声音

寂静中带着不可捉摸的变数

既光滑又布满触角和凸起

这让我想起童年时最早的记忆

在黑暗中

我和两三岁的弟弟站在院子门口

的一棵槐树下

等待着外出的妈妈

我们并排站着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

正在穿越漆黑的空气

要将我们抓获

/09

镜子与公鸡

不知是什么时辰

公鸡已经开始打鸣

失眠的人夜夜都想抓住

那只公鸡

它衔着一块镜子

它摔下镜子的时候

人们开始寻找所有的碎片

如果破镜可以重圆

第一个照镜子的人

将最先看清自己的灵魂

人们永远在找

但永远找不到最后一片

——卡在公鸡的喉咙里那片:

它再也不会鸣叫了

/09

深秋

在山顶

背靠一棵大树站着

风吹过时

树木带着身体震动

我感受地壳内部和天空的合力:

一股前所未见的力量

转动了世上的风

/10

愧疚的征兆

一片树叶落下

打在我的眉骨

一棵树的阴影都向我压过来

一只蚂蚁爬过阴影与光亮的分界线

刚刚好

一滴水让它漂起来

它一边划水一边注视着我的脸

像一个目睹他溺水我却没去施救的人:

切割着我的心

/10

紊乱

每次看他酗酒

醉后蜷缩在床上

像一个可笑的怪物

她想为什么他还没有喝死

而总有人那么容易死于酒精中毒

她不止一次说过

如果能换一个爸爸就好了

每次总又补充了一句:

我感到自己特别无情

/10

哎呀

我没有感到惊讶

虽然当时够惊险了

电梯上到了十楼

忽然就掉到七楼

我听到轰响和其他人的

尖叫声

也感到头皮有点发麻

但一点都没有害怕

如果那一次死了的话

也是不错的无痛的死法

——另一个人的死

已经为我的身体

打好了足够计量的麻药

/10

每到十月

我都格外留心季节的变化

辨别光的角度

或者连续几个晚上

观察月相的盈缺

今年生日那天

我还回到出生的院子

当然我没为自己的出生

找到任何神秘的征兆

十月冷得太快

我有时会像一只发抖的蚊子

咬靠近的人一口热血

而当光在风中点燃树叶

我都在路上疾走

拣拾一团不会熄灭的火焰

/10

岩兰草

她拿出数十种精油

植物内部的力量在萃取之后

抵达我们的手心

有一种来自热带沙漠腹地

植株的根必须扎进沙土深处

才能获得生长所需

那些蔓长的根须一寸一寸

一年一年汲取的大地能量

奉献出此刻这些琥珀色的液体

她滴了几滴在我胸口

以手掌的柔力缓缓按抚我的乳房

微微的热在那里腾起

一种低沉而深厚的气息随之化开

我看见她的面容

有慈爱者的光芒

我想起她说过

岩兰草的气息

是那么多精油中唯一令她闻之

默默流泪的气息

而此时

大地的爱和一种类似母亲的爱

被我轻易地感知

/10

银杏断章

挂满小果子

银杏树的心脏被日光充满

璀璨而低沉

沉重的还有牙齿

生活在不停饲养我们

却没有吐出一个完整的人

爱的重量渐渐变轻

像蜡烛熄灭时

飘出的那缕烟

但无论如何

银杏树金色的火焰

正随着季节缓缓燃起

/10

致叶赛宁

因为你,我们选择了那家酒店

在圣彼得堡的十二月

一个温暖的房间汇聚了世上最寒的冰:

你的心终于凉了。它再也无法

想起某个人。活下去的欲望

被涌起的尘埃与狂热彻底窒息

你把自己淬炼成一股迷人的青烟

在你之后,一代代人出生,并继续出生

我是其中一个,无数的我们

还在各种迷宫里找寻出路

我经历过的日子和你的也许并无太多不同

我们恋爱、写作、认识这个世界

然后以同样急遽的速度厌恶爱情

对着一切人和事,跳“追悼”的舞蹈

但是尽管如此,叶赛宁

尽管我曾失去过一个如你一般

终结自己或者把自己变成谜团的爱人

但活着,多么荣幸而新奇

/11

太阳的魔术

在圣彼得堡郊外

雪花挂坠森林

冷杉、松树和桦树

透发着银白的暗光

稍远处平阔的雪原

飞过几只黑鸟

素缎般的寂静铺满临近极夜的天空

太阳突然睁开被云层包裹的眼睛

从两片眼皮中

挤出一股强烈的光芒

霎那间树梢都被黄金点燃

火线迅速蔓延

从一棵树传染给另一棵树

直到森林上下

金色和银色相互亲吻

草飞驰而过

乌鸟的翅膀镀上亮边

太阳一路吐着火扑进海湾

金色构成了世界的麻药

/12圣彼得堡

旋转门

维尔尼萨什市场

混杂着烤肉和旧纸的味道

云层刚刚被犁刀划过

因冰冻而显得透明的树莓

像一捧易碎的红色玻璃弹珠

而无穷的俄罗斯套娃

是合唱的母女

是正在长大的姐妹

而那些老照片、过去的像章

铁钉以及蒙尘的油画

都在雪的光照中缓缓逝去

维尔尼萨什吞没热情的莫斯科人

像阿拉比吞没少年乔伊斯

喀什的巴扎吞下维吾尔族一切的声音

维尔尼萨什是一个魔镜

一扇嘉年华的巨大旋转门

我们结伴走进去便迅速离散

我们必定要对彼此展开漫长的搜寻

/12莫斯科

墓园

冷风吹落树上的黑鸟

积雪覆盖了花、树枝、碑文

寂静的墓园访客稀少

我们在里面来回兜转

为了找到通向玛雅可夫斯基

契诃夫和果戈里的秘密入口

而我的胃翻腾在新圣女公墓

腹部的舞蹈带动身体的颤动

风穿过我

寒气穿过

那么在死亡与新生交汇的

那个片刻

亡灵也可以穿过

我饥饿的、受孕的胃

我怀着一颗心跳的胃

/12莫斯科

街灯

昏暗的雪天

喷泉喷出水晶

项链挂满河岸

船在空中停驻

皇冠的光照在行人脸上

因为冬夜太过漫长

圣彼得堡的街灯

模拟着永昼

夜神和光明之神

合二为一

/12

猫在灶台前

玩一只刚抓到的小老鼠

它没有急于吃掉它

而是叼在嘴里走来走去

转几圈又把它放在地上盯着看

那老鼠实在太小了

核桃那么大

透过黑色的绒毛都能看到

它粉嫩的皮肤

它只能躺在那里

像在装死

又像真的死了

那猫用前爪撩拨了几下

老鼠也没有动

那猫便卧在一旁默默守着

片刻之后

也许是老鼠觉得有了逃走的机会

快速起身往前爬去

猫机警地察觉到了一切

一爪子拍下去

老鼠吱地叫了一声

抖动着又多爬了两步

那猫来了精神

一口咬下去

又把老鼠叼在嘴里

又走了几圈

又放下守着

又撩拨

又一爪子拍下去

如此重复了几个回合

每次老鼠恢复了一点活气

猫就来了兴致

扑跳着玩起来

是啊,活着的

才最好玩

/12

冬藏

现在沉默是我的舌头

关了大脑中的灯

关掉第五个闹钟

让风的嚣叫为我催眠

这痛感轻若鼻息的冬夜

就要坠入至静的梦里

你是我命运的一环

但不是我的命运

/12

无题

一架倾斜的身体

即将栽向地面

一束光的楔子从地心喷出

支撑了她

也刺穿了她

一只白色的气球

挂着一截红线

被风上下吃着

又吐出

/12

醒来的时候

醒来的时候

发现眼角有泪

原来自己在哭

麻醉药退去

身体并没有痛感

就像做了一个很伤心的梦

说不上具体梦见了什么

有脚步声

有人在反复喊我的名字

像在一个忙碌有序的葬礼上

有人安详地躺在那里

有人在细细地啼哭

生命有无数种结局

也有一些

却从未开始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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