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东润除了停电
没啥写的
不如给大家分享一个
前几天看的视频和文字
是那部纪录片的剪辑
应该很多人没看过
咱们这不允许播
大家都懂
看完视频再看文字
也是一篇很不错的文字
关中庵笔记之十六：记我所接触的“文化守望者”耿彦波
陈云岗
耿彦波是谁？
现任（年）的山西省大同市市长。
如果你从“百度”上仅仅打出一个“耿”字，立马会跳出铺天盖地的对“耿彦波”的联想。网上对他的负面称呼是“耿指倒”，“耿一指”，“耿拆拆”；正面的报道则频见于《南方周末》等媒体。例如某网有《耿彦波造城记》等，皆指他就任大同市长后，拆掉破旧不堪旧城，而再造一座恢宏古城城池的、并有现代新城区建设的造城运动。
右起：右二耿彦波市长、右三安大钧主任、右五陈云岗教授，察看寺庙修复。
年初夏的某月，一个电话打到办公桌上，对方自我介绍：大同市原人大主任、现大同市古城修复与保护研究会会长安大均。请陈先生到大同来一趟，并商请陈先生主编《大同雕塑艺术丛书》中的某卷。这是我们耿市长定的……总主编乃冯骥才先生云云。我接过电话旋即忙于他事。隔了三五日，安先生复电催促何时赴大同？
我心想，怎么一个电话就让我个未曾谋面之人赴大同，既不谈路费谁出，也不谈编辑有无酬劳，便如同安排部下出差一样？
于是，呼了几位研究生作随从，选了个雨后放晴的日子，驾上我的越野，一路奔向大同。全当冶游与考察古代雕塑吧。
右起：耿彦波市长、陈云岗教授、安大均主任。
大同，最早一次去是年，我们上课：考察临摹古代雕塑。那年月，全班十余人连教师全都身背铺盖，如今日外出打工族一样。当时的大同城灰黑脏乱差，房屋低矮，街灯昏暗，道路坑凹不平。惟到善化寺，上下华严寺、云冈石窟，顿觉往日气象辉煌。后来我虽多次去过，但数十年来街景并无大变。
当日下午，按安主任一路电话指挥，直抵大同宾馆。安主任早已宾馆等候。一行人入住后，共进晚宴。安主任---一位学中文出身，官至大同市人大主任致仕的和蔼老人，如数家珍般地又将耿市长改造城市面貌、恢复古城墙建筑、发掘整理出版大同雕塑遗产作为“雕塑之都”的宏图大略细细道来。我问：耿市长？他说：呵，你不清楚吧？外界评论“南有某某，北有耿彦波”的，原太原市常务副市长，现来大同刚一年多。干得惊天动地啊！我说：某某我知道，空降某地的市委书记……但是耿……我仍是摇头。安说：知道王家大院吗？知道。知道榆次古城吗？知道。噢，都是这个耿市长搞的！安说。我们一行共同张大嘴：啊？安笑道：明天你们参观、拍照，耿市长明晚宴请你们。
次日，照例地去了华严寺、善化寺、云冈石窟与大同市博物馆，打开了所有的门，拍了所有想拍的照。作观众与作专家甚不同。
国保单位：云林寺壁画局部（1）
傍晚时分，我等一行人被领入某高大餐厅，未及入门，已见清一色的十余位身着西装，个个身宽体胖，人人皆像领导的人物，一脸严峻地站立等候。我快速一扫每个人，企图分辨出市长来，但无一人以主人身份与我们说话。安主任全然不理会，领我直入餐厅，并呼茶要水，一再让我坐下休息。并说耿市长还没到。
云林寺壁画局部（2）
稍稍许，门口人群微有骚动，如绿茵场上防守队员看到任务一般，果然，一个最不像市长的人进来了。他就是耿彦波。脸黑面不俊，个头中偏瘦，一身尘土，满面愁容。握手寒暄后，耿拉我坐他左手边，宾主开宴。席间，耿向我敬酒，说：陈老师呵，你的名字叫云岗，命里注定要为大同做贡献呵！
耿市长与陈云岗教授交谈。
安主任晚上又告：你们是否再待两三天，冯骥才先生明后天到大同来召开关于编辑雕塑系列画集与分卷研讨的会议。我告之：我因单位有事明天先回去了。待您处会后再行通报吧。编画册之事，如贵府信任，我这里领命即是。
后来，安先生陆续发来市府决定与冯骥才先生的讲话。我被安排主编《大同雕塑艺术·馆藏卷》。于是，整个一个春节，我在大同博物馆所藏的数百张北魏雕塑的图片中翻滚摸爬，撰出一篇八千多字的“序”来，连同图版编号顺序一并交与大同。
居中者：冯骥才先生居右者：安大钧先生居左者：陈云岗先生交换看法。
本以为事已为止。年初，安先生却电令我去天津参加一个整体进度通报会，地点在天津大学冯骥才艺术研究院。赶到一看，耿市长率一行人已坐车赶来开会。冯先生主持，竟让我首先发言，我滔滔不绝谈了已经撰写的序文内容，分类体例，作品内容，艺术价值，以及印刷排版中的建议等等。耿市长静听他人谈话时，竟然平静得像一位中学生。散会后，耿市长连夜奔袭太原政务。
《中国大同雕塑全集》编审会现场。
年4月，耿市长的鼎力支持者安大均先生又电邀：请再赴大同，会审各卷集雕塑作品图版并考察已复建的诸多寺庙廊殿中的泥塑与壁画。某日的下午四点从西安开车出发，约一千公里的路程，当晚夜里一点半住进云冈建国饭店。次日一早，本人一行与冯骥才、耿市长以及随从，记者诸人快速奔赴各施工现场。先去善化寺。五十年代被拆除的殿宇已被复建，其中的泥塑被耿要求一定要按照“古法”、“修旧如旧”的原则重新塑像与绘制壁画。参与者在大同的四月天里，冒着夜里零下四、五度的气温札架上泥与施展画艺。耿不停地问我：你看陈老师，这个佛，那个菩萨塑得行不行？我看到满墙壁画与庄严泥塑，巍巍然，具有辽金造像意味，已很不易！于是便频频首肯之。尤其众多塑绘者谦恭而紧张地望着我。我尽量婉转提出些许不足处……之后，复去华严寺，看某殿中文殊菩萨时，见到一位老先生已指挥助手与弟子用木棍与砖头搭出相当精确的高达五、六米的骨架来时，耿彦波同志一直皱着的眉头立刻像拧了结似地问：这是谁做的？说好的是按古法塑制，古代人物塑像里边有塞砖头的吗？他目光转向冯骥才先生，冯未置可否。耿转头问：陈老师，你说说，这里面全塞的砖头，我怎么没见过。古代有这么塑的吗？这得拆了重来！我在作者与市长间顿时陷入尴尬。于是马上提出折衷方案：人物下部底座部分古代也有用砖头的。可以用砖。人物身体部分用砖垒得过于平整光滑了，加上泥后无法生根，容易由于内外收缩不一会导致很快脱落，可以将垒砖的部分掏出一些洞孔来，换以木棍与内部主骨架连接生根，这样会有效避免因收缩导致的龟裂与脱落。但耿坚持：要拆要拆，里边全用木头，不能用砖。我说：耿市长，这个架子搭得已非常精确，底部的砖头可以保留，身体部位局部更换，我转向老者：也的确存在牢固防脱落问题。尤其是砖头如果泛硝；……老者连忙点头：好好，换换……
前排右起：冯骥才、右四：耿彦波、右六：安大钧、右五：陈云岗现场交换泥塑修复意见。
耿市长基本作罢，一口浓重晋中口音地仍在重复：咱说好的是古法重塑、古法重塑的嘛……
之后去云冈。天啊！武州山前那片高岗上已存在了约一百年的的一个镇——几百幢矿工居住的破旧低矮平房已荡然无存，此地距石窟一公里有余已被一片屋宇森然的仿古（纯砖木而非水泥）建筑——耿市长创意的“云冈石窟服务中心”所覆盖。虽依然是工地，虽仍是风尘四起的春寒料峭，但工地上热火朝天，垫路铺石，上梁贴瓦。吾等一行人有如看客，工人们依旧呼号干活。
冯骥才先生与耿彦波市长在交谈。
在一道“山门”前，耿市长突然止步喝问一位正在将稀泥巴铲入吊桶的民工：这泥是上瓦的不是？民工木然愣住。耿继问：这泥是做甚的，是上瓦的不是？民工不识问者何人，点头，继续。耿听后大怒：停下，停下！这天上冻着的呢怎么上瓦，瞎胡闹！叫你们工头过来！民工白一眼耿，并不理会。耿冲上去一把夺过民工手中的锨扔出几米远：叫工头过来！这时早有人将工头从远处召来，工头一脸慌恐，点头弯腰到市长面前，耿说：你听着，这零下结冰的天气，能上瓦吗？给我停了！再上一片瓦，我扣你十万块！工头连忙转身向工地：停下停下，都下来。
中午时分，一行人折返市区，甫下车，从路边闪出一市民老者，手捧一面锦旗展立于风中。锦旗上书：人民好公仆，感谢耿市长。耿见此则露出羞涩表情。秘书连忙上前问老者：你认识耿市长吗？老者小心地答：认得嘛。电视上见过。秘书：好好，谢谢老人家！接过锦旗。市长早已避开上车。
云林寺彩塑艺术(1)
复至一处。一位中年妇女拦住市长，手持一本下岗证及几页证明之类，快速地向市长反映在我听来好像是久拖未决的什么事。耿耐心的听后立即告知秘书：给某某局长打电话，现在就打，尽快解决！
云林寺彩塑艺术(2)
下午，切入正题：汇看所有《大同雕塑艺术》之“云冈石窟卷”、“民间雕刻卷”、“馆藏卷”、“寺庙雕刻卷”的全部图片。冯骥才先生主持统稿通看。耿市长重申了作为大同拥有以北魏故都的独特的历史地位与文化遗产，在此建成的气势恢宏的云冈石窟，以北魏时期冯太后，孝文帝为代表的进行重大改革举措的代表人物，有以北魏时期司马金龙墓葬出土的大批北魏时期的珍贵石雕与陶俑艺术，还有数百座北魏墓群的出土文物以及大同周边星罗棋布的辽金时期、明清时期的大量雕刻、泥塑、壁画艺术，所以，大同不仅出产煤炭与土豆，更是一座雕塑之都！
善化寺泥塑中之“圣女”
晚宴。市长为以冯骥才先生为主的到访嘉宾安排了一场边吃边欣赏当地歌舞团表演雁北地方歌舞，内容以民风民俗为主。人数不多，规模较小，但凸显出市长弘扬民族民间文化与历史文化遗产的主调。演员来自地方专业团体。
席间，一位长发男歌手先唱了一首民歌，接着激情地感慨：近两年来，大同市市委市政府大力从事民生建设工程，修复古城墙，集中改造世代所居的棚户区，广修城市道路五十余条，使大同市面貌焕然一新，如今，城市整洁，道路宽阔，大树林立，绿草如茵，在老百姓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对市领导的高度赞扬！在此，我们献上一首歌曲表达谢意！歌手引吭高歌！
大同新修复的城墙。
我悄然看市长如何表情。令人意外的是，耿彦波同志，竟然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又如一位中学生般的平静以待之。少倾，歌手从唱台上边唱边走向市长、冯骥才等先生的餐桌向嘉宾握手致意。其他桌上掌声响起。目光纷纷投向市长。我坐在市长对面，暗自审视市长面对这首高调唱出的感谢市府之歌作何接应？不料，耿纹丝不动，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仍然是目不斜视地盯着空无的舞台，一脸平静。仿佛他是一个置身度外的陌生客。歌唱者与冯骥才先生握手后，耿极勉强地匆忙起身与演员握握手，表情依然平静。
大同市政府欢迎专家晚会——掠影。
回到宾馆，已晚至十时，人大副主任马先生到访通报：陈先生，耿市长马上到房间来叙谈。马先生感慨叙道：唉呀，耿市长是个超人！到大同来不到两年修了五十条城市道路，解决了几十万人老百姓祖祖辈辈的居住环境，栽了几万株大树。哪儿来的钱？是呵，我们也不清楚。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跑到各种工地上办公。政府内的办公室几乎不去。他吃早饭，绝大多数是路边流动小摊，碰上油条吃油条，碰上面条吃面条。中餐、晚餐基本是办公会。每天至少处理三十件以上的各类问题。
我说：何必事必亲躬？
马主任：大同许多事积重难返。耿市长紧迫感太强，推不动，只好亲自督办呵。
耿彦波市长在大殿漫步。
说话间，耿市长与秘书进来。握手落座后，耿市长双手搓脸，仍是一脸愁容兼倦容。偏头靠在椅子上说：感谢陈老师为大同编了画册并撰写了序言。原来希望有更多雕塑家共同来做的，结果只抓住了你一位雕塑家。
我说：呵呵，应该应该。在当今全国急功近利推进城市化进程中，耿市长能够立足首先保护、修复古城、改造旧城的思想上高速推进大同建设，功德无量呵！
耿彦波市长与陈云岗教授交换意见。
耿说：我去日本看到一个资料。日本人侵占大同时就曾对大同城市进行过发展规划。人家当时就提出大同古城是文化遗产，应当加以保护。要发展，应当另辟新区，避开原有的老城区。陈老师，一个侵略者，竟然能在70多年前提出保护古大同的主张。令我大为震动！结果到了上世纪50年代，好好的大同古城被拆了……我从太原调来当市长，我就想，大同除了煤与土豆，还有什么？我去了云冈、善化寺、上下华严寺，噢，这么伟大的从北魏到辽金的艺术、多么好的资源，但宣传、介绍与保护得都不够，整个城市的面貌与设施配套与拥有人类文化遗产的地位不相称呵。我到了一片老城区的一堆垃圾场上一看，一片低矮破旧的青砖平房，但里巷街区却清晰可见。别人告诉我，脚下的垃圾山就是被拆毁的大同城墙遗址，挨着城墙的破街区倒真正是一直未被破坏格局的老城。哎呀，我像发现宝贝一样，决定清除垃圾，修复古城墙与历史街区，恢复一些老寺庙……但是真难呀！我知道网上骂我的不少，我对我小孩说：别尽让爸爸看骂我的东西了。再看，我真的就动摇了。经过一年多的努力，东城墙已复建完成，……我真希望这座古城能够被修复，这既是历史的一项使命，也会是我的一件作品。现在，大同至北京要修高铁，将来一个小时。陈老师，大同夏天气候凉爽，这不是北京的后花园吗？还有，你要将你个人的雕塑艺术园放在大同。我哈哈大笑：我给你叫一批雕塑家来！耿说：来呵来呵！耿继续：我算了，如果让我退休前在大同干两届市长，这个目标一定会完成。我的年龄，就是让我回到省里再升一点，待在那，陈老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我最大的担心是调我走。
善化寺泥塑（1）
这时，陪人道：“前阵子有传言说哪儿哪儿要调耿市长，哈，许多市民请求挽留呵。”
市长笑笑起身告辞：底下还有个会，走了。我看表：近十一点半。
次日，据听介绍大同之东的阳高县存有一座重要寺庙：云林寺。其中有一殿壁画与雕塑，规模虽不大，但也颇精致。于是在马先生陪同下专程前往。约一小时后，车抵阳高县城，车停路边，却见一片低矮民居中现出一条狭窄小道，道边皆属居民自建各式小院，道路简陋不平，其尽头直抵一小门，此即“云林寺”。趋前一看，门矮窄得连挂块庙号牌子的余地都没有。进得院内，一段小墙上有红底白字打印了一块布挂着：云林寺。
说明来意，所长某先生持钥匙专门开锁观览。一行人进殿后环顾一望，果然精彩！三尊主佛庄严巍峨，东西两庑的罗汉像可是造型独特，手法纯熟，为在别处所少见！满堂泥塑的身后四壁上，壁画完整如新，几无缺损。壁画以水陆画内容为主，各种情节次第展开，人物、山川、花草树木，多以工笔重彩方式绘之。细细观览后，出得大殿，方才见到立有“国保单位”碑。我问：如此国保级单位，怎么门口能被挤得占得那么窄呢？答：唉，没办法。老百姓自己就把房盖成这样了。
善化寺泥塑（2）
我笑问：耿市长来过这吗？答：没有，唉，就是过去上边来了领导，这儿也不会让领导来看这儿的。领导又不知道县城里有个云林寺。
我又笑道：我一定要让耿市长来看一下。
返回大同城，进得房间便找了一页信笺，向耿彦波同志致函，切言此云林寺者，已被包围，几被淹没，迫切需要拯救之。写毕将信装入信函，交与赶来送行的安大均先生，说明情况。安先生笑笑：好好，我一定转交。
我遁矣！
过了几个月，我受邀再访大同。我再次去访云林寺。哈，进入大门两边民居的墙上写着中国人最熟悉的“拆”字，多家居民大门洞开，我扫了一眼，的的确确是在搬家呵。
有人告诉我：有天早晨，耿市长突然对司机说：去阳高县看下云林寺。
事情就是这样，一切都还在继续……
来源：中国国家画院雕塑院
今天就聊到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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