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女/闻香识女人：引子
一花一世界，独放亦芳菲。花期各异，暗香氤氲，包裹在柔软的花蕊里。闭目亲吻，不见其色也能闻出不同的香气。
一把锄头，一袭布衣，把汗水、泪水揉进润土，浑身便有了泥土的气息，稻花的芳香。这是庄稼汉的婆姨，是他风雨同舟的摆渡人。这样的女人实诚，一如迎风摇曳的野山菊，素雅而干净。
围着灶台，摆弄油盐酱醋，把苦辣酸甜装进缸里，酿造一坛醇厚的老酒。生活便有了酒香，在每个日子里弥漫着。这是上天赐予男人的风水。当清风拂过屋前的海棠，红花灼灼，满庭飘香。
以书为伴，徜徉在辞海，执着地行走在字里行间，试图寻一座安放灵魂的殿堂。这是不幸男人的女神，高高在上，孤芳自赏，宛若青花瓷里的君子兰，婉约而尊贵。
一抹浓妆，满身妖气，如黑暗中的幽灵飘浮不定。她，总是穿行在男人的肉体里，吞噬他的血液，扭曲他的灵魂。一枝罂粟花的毒汁，足以摧残一条汉子的灵与肉。
她们从草原走来，淌过历史长河，成就了一个强悍的世袭王国。这里只有女人，男人的身影已被隐藏在海草、花楼。哦，好一朵带刺的红玫瑰，两千年花开花落，不曾凋零。
女人如花，盛开在每一个季节，以不同的色彩点缀各自的人生。花满枝头，馥郁飘香，弥漫了世界，这是女人的春天。当花儿谢了，落英缤纷，铺开一地金黄，弥久留香，成就了女人一生的魅力。
一
苏妤站在“百乐门”舞厅门口左顾右盼，她在等候闺蜜小青。不时有花俏的女郎挽着西服革履的绅士缓缓走过，一些夸张的女高音在人流中欢快地雀跃着，艳丽的大摆裙也跟着主人的腰肢揺摆起来，像在效仿
奔放的西班牙女郎。
十米远的街灯下站着一男士，他的目光正瞄准一个女人。她的全身只有一个色调，一袭黑色连衣裙裹着修长的身段，三围分明，素雅别致。她不像舞女那样长发飘飘，浓妆艳抹。她只是青丝盘裹，淡淡涂抹，站在橘色的灯影里，酷似陈逸飞笔下的仕女图。
他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去邀请青衣跳舞？两个妖艳的女子飞奔过来，抛出媚眼，嗲嗲的，三哥你一个人来的？今晚咱俩陪你跳舞。
看着两个浓妆艳抹，乳峰高矗的舞女，他的胃突然痉挛，想呕吐，用力甩开两只胳膊，头也不回地朝青衣走去。
姐，我来啦！小青身穿玫红长裙像一股火焰飘了过来，挽起苏妤的手走进了百乐门。
三哥站在两米外，望着红衣挽着青衣涌进人流，竟生出几分嫉妒来。
舞厅内人头攒动，霓虹闪烁，重金属摇滾乐震耳欲聋。舞池两侧摆满小圆桌，男人女人在暗处交头接耳，挤作一团。头顶光影流转，梦幻迷离。苏妤捂着耳朵，对着小青直摇头。她想说，这个鬼地方太闹了。欲言又止，说了也白说，小青根本就听不见。
小青牵着苏妤在人堆里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两个空位。在墙角的双人沙发刚坐定，摇滚乐戛然而止。流光溢彩点亮了舞池前面的舞台，掌声响起，主持人飘然而至。女主持身着红花旗袍，身姿阿娜，楚楚动人。她的嗓音甜美清脆，开场白干脆利落，极富感染力。
“欢迎各位光临百乐门！今晚你们将在这里度过一个美好的良宵夜。接下来，我将为尊贵的你献上一首诙谐的歌曲《女人不是老虎》。”
台下的男人们激情振奋，连声叫好！一壮汉站起来，女人全是他妈老虎！哈哈哈，全场哄堂大笑。
歌声响起，舞者纷纷扑进舞池。百人打拥堂，只得搂着舞伴在一平米内摇摆。几对想跳探戈、快三步的刚迈出几步，就被摇摇摆摆的舞者撞得东倒西歪。
小青是一只快活的鸟儿，叽叽喳喳，爱凑热闹，喜欢高分贝的摇滚乐，理所当然成为百乐门的常客。她嫌舞池太拥挤，就坐在沙发上摇晃，一双纤细的手像两条水蛇在头上盘旋。苏妤在旁边如坐针毡，凑近小青的耳根抱怨，这里太闹了，真受不了。小青拔高嗓门，你真是个老士，跳舞就要这个劲，太刺激了。
一位绅士走过来，微笑、抬手、弓腰。小青，请！两人愉快地牵着手进了舞池。
苏妤像一只猫咪，躲在暗处窥视舞池的男男女女。她不解，为何满池的人都在原地摇晃，真是扭曲了交谊舞的艺术美。她在老家曾学过飘逸柔美的探戈、旋转如风的快三步，翩跹起舞的感觉真美妙，飘飘欲仙，又欲罢不能。眼前的舞步不伦不类，多数人都在原地踏步，充其量叫“摇步”罢了。
从暗处闪出一男士，像一道墙挡住了苏妤的视线。请问，我可以坐这里么？苏妤仰起头，只见一张模糊的脸，似挂在墙上的剪影。那人未经苏妤允许，就俯身坐下，霸占了小青的位置。
苏妤目不斜视，端端地坐着，漫不经心地看着舞池。心想，等会儿小青来了，自有办法收拾你。
小青贴着舞伴的胸膛，沦陷在摇步的迷幻之中。小青的绅士长得清瘦俊朗，红领条，白衬衫，黑西装，显得斯文而孺雅。小青的舞伴都很骨感，她讨厌肥头大耳的壮汉，无法承受被一堆肥肉裹挟的痛苦。
苏妤身边的男人一声不吭，喘着粗气，显得踌躇不安。一股气息飘了过来，苏妤嗅到了男人的体臭，把头偏到一边，以回避虏心的异味。
你怎么不去跳舞？旁边的男人突然发问。
苏妤不语，依旧端坐，目不斜视。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一一法国迪奥香水的味道。余光里的男人正在瞅她，像在欣赏一朵冷艳的墨梅。
一曲终了，舞者四散。小青回到角落，那人起身，让出位置，消失在喧嚣里。
小青掏出纸巾，抹掉脸上的汗泪。搂着苏妤，嗲声嗲气，姐，你不能坐凉板凳哟，我去给你找个舞伴。
不用，一会儿我和你跳探戈。
舞池像下饺子似的，怎么跳？
苏妤拉起小青走到舞池中央，两人就地旋转度，裙袜飘飘，一红一黑像两朵绽开的牡丹。无音乐伴奏，全凭跟着感觉走，娴熟的舞步，红与黑的搭配，演绎出一曲美妙的探戈。
哗！掌声、口哨声、吆喝声响成一片。男人们的激情被无声探戈的魅力点燃了，高喊，探戈，探戈！《激情探戈》的音乐随之响起。一对对男女扑进舞池，旋风般舞动起来。
坦胸露背的舞女们蜷缩在暗处，愤怒地盯着翩跹起舞的苏妤和小青。她们只爱摇步，只为迷恋摇步的绅士提供服务。今夜的探戈占了上风，让摇步黯然失色。舞女们恨得直咬牙，几个操东北腔的凑在一堆咬耳朵，原本漂亮的粉脸瞬间扭曲，变得狰狞可怖。剌鼻的香水味缠绵地贴着她们坦露的半胸。
两个舞女挺着高乳挤进舞池，胡乱地旋转起来，有意转到苏妤、小青身边，用东北腔骂道，呸，骚货！小青怒目圆瞪，欲回击，苏妤赶紧拉着小青逃离了百乐门。
站在街灯下，小青怒火难平，胸脯一起一伏，一长串脏话像放连珠炮似的从两片红唇冲出来，她只图骂得畅快淋漓，以渲泄心头的憋屈。
此刻，两个东北小姐已回到绅士身边，继续演绎他们赖以生存的霓虹摇步。
四川妹子是出了名的“刀子嘴”，如果与火爆的东北妞唇枪舌战，难决高下。苏妤不想惹事，出门在外谨慎为妙。
两人来自千里之外的四川，苏妤经营饭店，小青卖服装。周末便是她俩的自由解放日。小青喜欢去舞厅逍遥，苏妤喜欢进电影院逍遣。今晚，小青终于说服苏妤去舞厅狂欢。
苏妤的性格沉稳温柔，遇事不乱，总能化险为夷。等小青的怒火消停了。她才慢悠悠地说，咱们换个地方吧，不想和百乐门的东北小姐结怨。
其实，小青也不想和东北妞结下梁子，她的服装店离不开舞女捧场，她们必须用华丽的服装包装自己，扮演成美丽女人，以掩盖一颗卑微的灵魂。
好吧，下周我带你去贵宾楼，人不多，适合跳探戈。小青说。
苏妤握住小青的双手，弱弱的说，其实我不爱跳舞，都是为了陪你。
小青眨眨眼，我不缺舞伴，一进舞厅，一群蜜蜂就围过来了。
看来我是自作多情咯？苏妤故作诧异。
小青急了，叫你去跳舞，是不想让你成为挣钱的机器。
苏妤的心潮湿了，抱住小青，泪水涌了出来。
二
贵宾楼位于城区中心，二十层楼高矗在最显眼的位置，集商贸、餐饮、歌厅、电影院为一体。其格调高档，装潢气派，实为市区的标志性建筑。
六楼是舞厅，门口的霓虹五彩缤纷，令人眼花缭乱。工薪阶层的舞者极少，昂贵的消费令他们望而却步。进进出出的男女，不是生意人，就是官员。这里没有下岗再就业的东北小姐，陪舞女郎都持有大学文凭。身为女老板的苏妤从未进去过，她对舞厅的喧嚣有一种本能的抗拒。上周经不起小青花言巧语的诱惑，本想去感受一下歌舞升平的刺激，谁知，遭遇了一场摇步与探戈的较量。今晚陪小青走进豪华的贵宾舞厅，只想体味一把奢华的夜生活。
姐俩依然选择了角落的位置，这是苏妤的主意，藏在角落不显眼，可避免与小青的熟人打招呼。对面是一排豪华包厢，欧式装潢，精致典雅。让苏妤联想起十八世纪的俄罗斯贵族，他们观看莫扎特的歌剧，都以独享包厢为贵。不同的是，贵族的包厢是开放式的，可公开展示贵夫人的绰约风姿、昂贵珠宝和雍容华贵，以及贵族绅士们的美须。这里的包厢却是封闭式的，关上门，男角女角可肆意发挥，上演各种剧情。
超大的舞池泛着青光，地面的黑色花岗石光亮如镜。这里没有重金属摇滚的撞击，大厅迥绕着舒缓的轻音乐。苏妤手捧浓香的咖啡，半闭美目，轻柔的旋律从耳畔缓缓流过。身体里氤氲着迪奥的香气，她只觉出心池摇曵，飘飘然。
这里适合跳各种交谊舞，也可展示华尔兹、冾洽、斗牛士等国标舞。小青说。
这里没有摇步吗？苏妤问。
怎么没有，摇步是绅士们的最爱，小青坦言，她常被男士邀请跳摇步，摇摇晃晃，云里雾里，真的很销魂。姐，今天我为你引荐一位绅士，你也体会一把摇步的感觉。
苏妤对摇步心怀忐忑，仅凭想像，难以勾勒出一男一女迷失在霓虹灯下的幻觉。
舞者陆续进场，二十几个包厢座无虚席，散桌的人稀稀拉拉。苏妤的目光不在绅士身上，她在